格物院铅窖。
死寂。绝对的死寂。
引雷针的嗡鸣彻底消失，炽白的光束依旧聚焦在水晶囚笼内那具彻底碳化的残骸上，无声地宣告着物理层面邪秽的终结。宋应星的身体静静躺在冰冷的铅地上，胸膛微弱的起伏是生命唯一的迹象。他的意识，在投出那团无序爆炸的《天工开物》信息流后，便如同投入深海的石子，被那粘稠黑暗的意识海彻底吞没、粉碎。
然而，就在意识湮灭的最后一瞬，在那片代表“菌心”本源的黑暗意识海深处，被高度有序的机械原理、金属火候、火药公式信息流狠狠“砸中”的核心区域——那片搏动着的、覆盖着暗红菌毯的巨大“星辰心脏”——猛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引发连锁反应的……“凝滞”！
混乱、无序、吞噬、进化是它的本能，是它存在的基石。而这股被强行塞入的、代表人类智慧结晶的、高度有序且逻辑严密的信息流，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冰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排异反应”！
“滋——嗡——！”
整个黑暗意识海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而混乱的震荡！无数暗红色的意识光点疯狂闪烁、冲撞、湮灭！那庞大冰冷的集体意志瞬间陷入了逻辑悖论的混乱风暴！对“秩序信息”的本能排斥与恐惧被无限放大，如同病毒般在意志网络中蔓延！
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核心逻辑层面的“内爆”，让那股攫住宋应星意识碎片、试图将其彻底同化的毁灭力量，出现了致命的、转瞬即逝的……涣散！
就是这一瞬间！
宋应星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碎片中，一缕最纯粹、最坚韧的——对“光”与“有序”的执着信念——如同在风暴中心抓住了一丝缝隙，猛地挣脱了黑暗的泥沼，循着意识与躯壳间那冥冥中的联系，如同归巢的倦鸟，向着铅窖内那具无知无觉的肉身……冲了回去！
“呃……咳！” 铅窖内，宋应星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与无尽的疲惫！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喘息，仿佛刚从万丈深渊中爬回人间！意识回归，带来的不仅是重生的庆幸，更有那黑暗意识海中最后捕捉到的、混乱风暴深处一闪而过的核心景象——那颗被暗红菌毯覆盖的、搏动着的巨大星辰心脏！以及……它那源自本能的、对“高度有序信息”的致命排斥！
“信息……秩序……是钥匙！” 宋应星挣扎着坐起，不顾耳鼻残留的血迹和身体的虚脱，嘶哑地对着空荡的铅窖低吼，眼中燃烧着洞悉真相的火焰，“光与雷是力！银是毒！而‘有序’，是……是搅乱它存在根基的……‘异物’！”
* * *
德胜门行辕，死亡阴影笼罩。
孙传庭势在必得的绝杀一刀，被“朱慈烺”脖颈皮肤上骤然浮现的暗红纹路“甲胄”硬生生挡开！金铁交鸣的巨响伴随着虎口崩裂的剧痛，腰刀脱手飞出！
“朱慈烺”缓缓转头，那双翻滚着纯粹黑暗的眼睛锁定孙传庭，里面沸腾着被蝼蚁冒犯的极致狂怒！他那只抬起、凝聚着毁灭性暗红光芒的魔爪，如同死神的宣告，首指孙传庭的头颅！指尖的暗红射线蓄势待发，冰冷的杀意冻结了空气！
孙传庭踉跄后退，手中己无寸铁，内腑翻腾，口鼻溢血，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无比。他看着那双非人的眼睛，看着那张被暗红纹路覆盖、属于太子的脸庞，心中涌起无尽的悲愤与绝望。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暗红射线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嗡——！！！”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混乱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格物院方向席卷而来！这一次，冲击波中蕴含的，不再是简单的愤怒或痛苦，而是……一种源自核心逻辑崩溃的、混乱到极致的“精神尖啸”！
“呃啊——！”
“朱慈烺”的动作猛地僵住！他那只指向孙传庭的魔爪剧烈颤抖，凝聚的暗红射线瞬间溃散！他双手猛地抱住头颅，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痉挛！喉咙里爆发出痛苦到极致的、非人的嘶嚎！覆盖周身的暗红光晕疯狂闪烁、明灭不定，皮肤下那些搏动的暗红纹路如同失控的电路，疯狂地扭曲、跳动！
他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暴戾气息剧烈波动，出现了明显的紊乱和……一丝短暂的空隙！那双翻滚着无尽黑暗的眼睛，此刻竟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黑暗剧烈地翻腾、褪色，露出了极其短暂、一闪而逝的……属于朱慈烺本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挣扎的……瞳孔！
“太……子……” 孙传庭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变化，心头巨震！
然而，这空隙只持续了不到一息！
“朱慈烺”抱头的双手猛地放下，那双眼睛瞬间重新被翻滚的浓稠黑暗吞噬！但这一次，黑暗之中，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激怒、带着毁灭一切冲动的狂躁火焰！他不再理会近在咫尺的孙传庭，仿佛格物院方向传来的混乱精神冲击，才是他真正的、必须立刻摧毁的威胁！
“吼——！！” 他发出一声震碎灵魂的咆哮，猛地转身，不再一步步行走，而是化作一道缠绕着狂暴暗红光芒的残影，以恐怖的速度，狠狠撞向了那座近在咫尺、散发着妖异青蓝与惨绿电弧的净水银塔！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朱慈烺”的身体，如同陨石般狠狠撞在银塔坚固的基座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整座高耸的银塔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地摇晃起来！塔身镶嵌的无数银板在撞击点瞬间扭曲、碎裂！妖异的青蓝光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剧烈地荡漾、扩散！
撞击的中心，“朱慈烺”的身体深深嵌入扭曲的银板之中，但他仿佛毫无痛觉。他抬起头，那双黑暗的眼睛死死盯着银塔顶端的天窗汇聚处。他伸出那只魔爪，暗红光芒暴涨，狠狠抓向塔顶！
“咔嚓！”
坚固的塔顶结构在他恐怖的爪力下如同纸糊般碎裂！
露出了塔顶内部——那并非复杂的机械或滤水装置，而是一个由无数晶莹剔透、却散发着暗红微光的菌丝，层层叠叠、扭曲缠绕而成的……巨大“心脏”！
这颗“心脏”正在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引动着塔身流转的青蓝光晕和惨绿电弧！它散发着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腐败甜腥气息，与“朱慈烺”身上的暗红纹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嗬……嗬……力量……本源……”“朱慈烺”喉咙里发出贪婪而满足的低吼，那只魔爪，带着无尽的渴望，缓缓地、坚定地……抓向那颗搏动着的菌丝心脏！
孙传庭看着这骇人的一幕，看着太子那被暗红光芒包裹、抓向邪魔心脏的手，一股彻骨的寒意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一旦让两者结合……
* * *
山海关外，血火炼狱。
卢象升率领的新军骑兵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凿穿了因后阵遭袭而混乱的建虏侧翼！燧发短铳的轰鸣与骑枪洞穿肉体的闷响交织，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新军火枪营的连绵齐射和臼炮队的精准轰击，将城下建虏的攻城阵型彻底撕碎！吴三桂残存的部下精神大振，配合着从缺口处杀出，与卢象升骑兵前后夹击，将攻入角楼的建虏前锋迅速绞杀！
战场形势瞬间逆转！明军气势如虹！
然而，皇太极所在的高台之上，气氛却降到了冰点。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攻城大军在新式火器面前土崩瓦解，看着那杆“卢”字大旗在战场上肆意冲杀，皇太极的脸上，最后一丝属于人类的冷静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愤怒、不甘和……被某种力量侵蚀的、非人的狂躁！他脖颈处，那道一闪而逝的暗红纹路，此刻变得清晰可见，如同活物般搏动着！
“血狼卫！出击！撕碎卢象升！” 皇太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疯狂。
那支身着漆黑铁甲、脸涂血色图腾、散发着冰冷死意的“血狼卫”重骑，如同解开枷锁的恶鬼，沉默地策动战马，向着卢象升帅旗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他们无视沿途的箭矢和流弹，速度越来越快，如同一股黑色的死亡洪流！
“萨满！血祭！” 皇太极再次厉喝，声音带着一种献祭般的狂热。
高台上，仅存的几名老萨满脸上露出解脱般的疯狂，他们割开的手腕血流如注，粘稠发黑的血液如同小溪般流入那个刻满符文的骨碗。当血液注满骨碗的刹那，老萨满们齐齐发出凄厉的咒语，将骨碗狠狠摔碎在祭坛之上！
“轰——！！！”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但一股无形的、比“瘟神炮”毒烟更加阴森、更加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恶波动，如同水纹般以高台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天空，本就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仿佛受到了牵引，开始疯狂地旋转、汇聚，形成一个巨大的、笼罩整个战场的恐怖漩涡！漩涡中心，隐隐有暗红色的雷光翻滚、闪烁！
整个战场，无论是明军还是建虏，所有活着的生灵，都在这一刻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不安！仿佛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正在被唤醒！
卢象升正率骑兵冲杀，猛地感到一阵心悸。他抬头望向那高台上皇太极的身影，望向那疯狂旋转的铅云漩涡，一股比刀枪更甚的寒意瞬间笼罩全身！他看到了那支沉默冲锋、散发着死意的“血狼卫”，更看到了皇太极脸上那非人的狂躁和脖颈处搏动的暗红！
“妖法！是萨满邪术！” 卢象升厉声高喝，“全军戒备！火枪营！目标，黑色重骑！自由射击！臼炮队！装填银火雷！给我轰他娘的祭坛！”
命令迅速传达，新军展现出强大的应变能力。燧发枪的铅弹如同暴雨般泼向冲锋的血狼卫！然而，令人惊骇的是，铅弹击中那些漆黑铁甲，竟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如同射入败革，只能留下浅浅的凹痕，无法洞穿！血狼卫的速度丝毫不减！
“穿甲！用破甲锥！或者打马！” 卢象升瞬间判断，同时策马转向，试图拉开距离，避开这支诡异重骑的锋芒！
然而，血狼卫的速度太快！他们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卢象升帅旗的方向！双方的距离在急速拉近！
就在这危急关头，臼炮队完成了装填！
“目标！敌酋祭坛！放！”
数枚特制的“银火雷”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混乱的战场，狠狠砸向皇太极所在的高台！
高台上，皇太极看着呼啸而来的炮弹，脸上非但没有惊恐，反而露出一丝狰狞而诡异的笑容。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从天而降的毁灭！
“轰！轰！轰！”
银白色的火球在高台边缘轰然炸开！炽烈的银焰瞬间吞噬了高台外围的护卫和萨满的残骸！恐怖的冲击波让整个高台剧烈摇晃！
然而，处于爆炸中心边缘的皇太极，周身却诡异地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流转着暗红光泽的透明屏障！银焰冲击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却未能将其瞬间洞穿！虽然屏障剧烈波动、迅速变得稀薄，但终究为皇太极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就在屏障即将破碎的瞬间，皇太极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暗红光泽的鲜血喷向祭坛中心那摔碎的骨碗和流淌的粘稠黑血！
“以吾之血！唤汝真名！降临吧！‘渊噬’！”
随着他疯狂的嘶吼，高台上空那疯狂旋转的铅云漩涡中心，一道水桶粗细、暗红如凝固血液般的恐怖雷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撕裂了天穹，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下方混乱的战场，如同天罚之矛，并非劈向明军，而是……狠狠轰向了德胜门方向，那座正被“朱慈烺”撞击、塔顶菌丝心脏暴露的净水银塔！
同一时刻！
德胜门银塔处，“朱慈烺”的魔爪，己经触碰到了那颗搏动着的、散发着暗红微光的巨大菌丝心脏！
而格物院铅窖内，刚刚挣扎坐起、洞悉了“有序信息”关键的宋应星，猛地抬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脸上瞬间血色尽褪，发出绝望的嘶喊：“不——！！！”
暗红雷霆！魔爪与菌心！洞悉的曙光！
三股力量，在命运齿轮的转动下，于这一刻，跨越时空，轰然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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