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院铅窖，死寂被刺耳的警报撕裂。
“大人！宋大人心跳骤弱！”
“瞳孔完全扩散！气息……气息快没了！”
吏员们围着宋应星冰冷僵首的躯体，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徒劳地按压着他的胸膛，试图唤回那被拖入深渊的灵魂。引雷设备和强光装置依旧在嗡鸣，但失去了核心驱动者的意志，它们只是冰冷的死物。绝望如同铅窖本身厚重的墙壁，压得人喘不过气。
* * *
德胜门行辕废墟，时间仿佛凝固。
孙传庭的腰刀脱手飞出，旋转着插入焦黑的泥土。他踉跄后退，虎口崩裂的剧痛远不及眼前那双锁定自己的、翻滚着纯粹黑暗与狂怒的眼眸带来的恐惧！那只魔爪上，五道凝练如实质、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暗红射线再次凝聚，死亡的冰冷己然触及眉心！
就在这意识都来不及反应的刹那——
“嗡——！！！”
又是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狂暴的精神冲击波，如同无形的海啸，猛地从格物院方向席卷而来！这一次，冲击波中蕴含的不仅仅是混乱，更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痛苦与愤怒！
行进中的“朱慈烺”——那占据了太子躯壳的邪魔——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猛地一个趔趄！凝聚的暗红射线瞬间溃散！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中，翻腾的黑暗如同沸腾的油锅，剧烈地扭曲、震荡，甚至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如同瓷器龟裂般的暗红色纹路！他发出一声凄厉到穿透灵魂的尖啸，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源自核心被撕裂的、真实的痛苦！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让孙传庭再次死里逃生！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这冲击波来自何方，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太子的职责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扑向旁边一具阵亡亲兵尸体旁掉落的、装满银粉的火药罐！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侍卫的厉喝：“陛下驾到！闲人避让！”
朱由检（陈默）！他竟不顾危险，亲自赶到了这化为魔域的前线！
“朱慈烺”似乎也感应到了那股带着龙气的威压逼近，他强忍着灵魂深处的剧痛与狂怒，漆黑的眼睛猛地转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然而，孙传庭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妖孽！看这里！” 孙传庭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沉重的银粉火药罐，狠狠砸向“朱慈烺”脚下燃烧的废墟！
“轰——！！！”
一声不算剧烈但足够刺耳的爆炸！混杂着银粉的硝烟和火星瞬间将“朱慈烺”的身影吞没！银粉在高温下剧烈反应，释放出刺目的白光和大量带着净化气息的金属烟雾！
“呃啊——！” 烟雾中传来一声饱含痛苦与暴怒的嘶鸣！银粉显然对邪魔有着强烈的刺激！
硝烟稍散，“朱慈烺”的身影重新显现。他周身的暗红光晕剧烈波动，皮肤上那些蛛网般的纹路颜色似乎黯淡了一丝，但那双漆黑的眼睛，却因为暴怒而燃烧得更加骇人！他猛地抬手，不再凝聚射线，而是对着孙传庭的方向，虚空狠狠一握！
“噗！” 孙传庭如遭重击，胸口猛地凹陷下去，口喷鲜血，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十几步外的废墟中，生死不知！
“朱慈烺”看都没看孙传庭一眼，他的目标，始终是那座近在咫尺、散发着妖异青蓝与惨绿电弧的净水银塔！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迈开脚步，带着被连续干扰而积累的滔天怒意，再次坚定地走向银塔！
“烺儿！！！”
一声撕心裂肺、饱含着无尽痛苦与帝王威严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朱由检（陈默）策马冲进行辕废墟！他一眼就看到了儿子那被邪异占据的恐怖模样，看到了孙传庭的惨状，更看到了那邪魔正走向银塔！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用明黄绸缎包裹的玉盒，狠狠砸向“朱慈烺”与银塔之间的空地！
玉盒碎裂！
里面并非丹药，而是……一大捧闪烁着温润乳白色光泽、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玉髓粉末！
这正是宋应星之前发现、从京西矿脉深处紧急开采、蕴含奇异抑菌能量的玉髓原矿研磨而成！
玉髓粉末泼洒开来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原本散发着妖异青蓝与惨绿电弧的净水银塔，塔身镶嵌的无数银板，在接触到玉髓粉末散逸出的温润光晕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猛地爆发出刺耳欲聋的“滋滋”尖啸！塔身流转的青蓝光晕如同被点燃般剧烈燃烧起来，瞬间转化为一种极不稳定的、狂暴的亮紫色！塔顶汇聚的光束更是扭曲、分叉，如同失控的闪电鞭，胡乱地抽打着西周的空气！
而正走向银塔的“朱慈烺”，在玉髓粉末散发的温润光泽笼罩下，动作猛地一僵！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周身那层妖异的暗红光晕如同遇到克星般剧烈波动、明灭不定，发出“噼啪”的爆裂声！皮肤下贲起的暗红纹路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颜色迅速黯淡、萎缩！更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纯粹漆黑的眼睛深处，那翻滚的黑暗如同退潮般剧烈收缩、动荡，第一次显露出一丝……属于朱慈烺本身的、痛苦而茫然的……挣扎之色！
“呃……啊……” 一声模糊的、带着少年音色的呻吟，竟从“朱慈烺”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仿佛被镇压的灵魂，在玉髓之光的刺激下，短暂地冲破了黑暗的牢笼！
“烺儿！” 朱由检看到这一幕，心如刀绞，却又涌起一丝狂喜的希望！玉髓有效！它能压制那邪魔，甚至唤醒儿子残存的意识！
然而，这希望转瞬即逝！
那失控的净水银塔，在玉髓能量的刺激下，非但没有平静，反而变得更加狂暴！塔身亮紫色的光芒剧烈闪烁，汇聚的光束彻底失控，如同一条发疯的紫色巨蟒，猛地抽向距离它最近的目标——僵立原地的“朱慈烺”！
“不——！” 朱由检目眦欲裂！
* * *
山海关外，血祭启，死意临。
皇太极高台之上，几名老萨满的吟唱己至癫狂。骨碗中，粘稠发黑、混合了萨满之血的液体，在诡异咒文的催动下，如同活物般翻滚、沸腾，散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甜腥死气。骨碗下方刻画的符文，正散发出幽幽的血光，与下方战场上弥漫的杀戮血气遥相呼应。
皇太极闭目端坐，脖颈处那道暗红纹路清晰可见，如同活物般搏动着，贪婪地汲取着血祭仪式的力量。他身周的气息变得极其诡异，强大、冰冷，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
“噬魂血祭……启！” 为首的老萨满脸容扭曲，发出最后的尖啸，将骨碗高高举起，就要将其中污秽的血液泼洒向象征仪式的图腾！
就在这决定山海关命运、决定万千生灵生死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乱到极致的、充满了无数尖锐刺耳噪音和破碎信息的“精神风暴”，如同跨越了时空的阻隔，猛地从遥远的京城方向、从格物院的铅窖深处，轰然席卷而至！这股风暴无形无质，却精准无比地、狠狠地撞入了血祭仪式的核心——撞入了那骨碗中翻滚的污血，撞入了皇太极脖颈处搏动的暗红纹路，更撞入了皇太极高度凝聚、与仪式相连的精神意识之中！
“噗！” 为首的老萨满如遭重击，手中骨碗脱手飞出！碗中污血泼洒在高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升腾起带着甜腥味的黑烟！其他萨满更是七窍流血，惨叫着翻滚在地，吟唱戛然而止！
皇太极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混乱！极致的混乱！无数破碎的画面、刺耳的噪音、扭曲的公式、毫无意义的符号……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冲垮了他的意志防线！他看到了旋转的齿轮咬合！看到了沸腾的金属熔液！看到了精确到分毫的杠杆角度！甚至看到了……火药硝石硫磺的配比方程式！这些高度有序、冰冷精确的“信息流”，对于正在引导血腥、混沌、以生命怨念为食的“噬魂血祭”的他来说，无异于最恐怖的毒药！
“呃啊——！” 皇太极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脖颈处那道暗红纹路疯狂搏动、扭曲，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他周身那强大而冰冷的气息瞬间变得紊乱不堪，如同即将炸裂的气球！血祭仪式凝聚的庞大死气失去了引导，如同脱缰的野马，在高台上疯狂肆虐、反噬！
“大汗！”
“保护大汗！”
高台上陷入一片极致的混乱！血祭，被强行打断，并引来了恐怖的反噬！
* * *
格物院铅窖。
宋应星那被拖入无尽黑暗的意识，在即将被那冰冷粘稠的集体意志彻底碾碎、同化的最后刹那，他引爆了自己意识中关于《天工开物》最核心、最精妙、高度有序的“信息流”！
这些代表着人类理性与创造巅峰的“秩序信息”，对于那以吞噬生命、进化自身、追求混沌永恒为存在根基的“菌心”意志来说，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不，是泼进了一瓢炽热的、高度浓缩的、带着强腐蚀性的……秩序之酸！
“滋啦——！！！！”
无法形容的、源于存在本质被“污染”的极致痛苦，瞬间席卷了整个黑暗意识空间！那粘稠的、翻滚的黑暗之海剧烈沸腾、蒸发！无数构成集体意志的暗红色意识光点，在高度有序的信息流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强酸，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瞬间湮灭、消散！那庞大而冰冷的集体意志，第一次出现了巨大的、难以弥补的“空洞”和“混乱”！
“不——！污秽的……秩序！驱逐！净化！！” 重叠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与狂怒，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而是如同受伤野兽的垂死挣扎！它再也顾不上吞噬宋应星那渺小的意识残片，本能地调动起全部的黑暗力量，疯狂地涌向那些入侵的“秩序信息流”，试图将其包裹、隔离、湮灭！
这股源于存在本能的、自救性质的黑暗洪流，其威势远超之前对宋应星的攻击，却也……彻底失控了！
宋应星那即将彻底消散的意识残片，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被这股失控的自救洪流狠狠地……抛飞了出去！
铅窖内。
首挺挺躺在地上的宋应星，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离水的鱼！
“噗——！” 一大口粘稠乌黑、散发着刺鼻甜腥味的淤血，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紧接着，他那双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虽然充满了极致的疲惫、痛苦和茫然，但……意识，回来了！
“咳咳……咳……” 宋应星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乌黑的淤血。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却浑身剧痛，如同被拆散了筋骨。刚才那深渊中的经历，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灵魂深处，真实得令人窒息。
“宋大人！宋大人醒了！” 吏员们发出劫后余生的哭喊。
宋应星艰难地转动脖颈，目光扫过窖顶依旧指向天空的引雷针，扫过聚焦在空荡囚笼上的炽白光束，最后落在旁边水槽中——那些失去了活性、如同普通矿物碎屑般的玉玺菌屑上。
他咧开沾满黑血的嘴，露出一个虚弱却带着一丝疯狂笑意的表情，声音嘶哑如同破锣：
“信息……是信息……它们……怕这个……怕……有序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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