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指挥部里，煤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将秦烈、猴子和李二牛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地图上，拉得老长。
那张写着“猎犬己出，其名三轮”的纸条，被秦烈用两个弹壳压在地图的天津位置，像一座小小的墓碑。
“他娘的，刚打完飞机，又冒出个‘三轮’？这是什么玩意儿？三轮车成精了？”猴子满不在乎地抠着指甲，南苑上空那场酣畅淋漓的屠杀，让他的自信心空前膨胀，“管他什么东西，敢冒头，老子一梭子让他变独轮！”
李二牛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将一把匕首插进桌上的木头里，又出，动作沉稳，眼神却比平时更冷。
秦烈没有理会猴子的叫嚣，他用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天津，然后缓缓划出一条线，指向他们所在的燕山山脉。
“一架飞机，可以摧毁一个中队。一颗子弹，可以杀死一个将军。”秦烈的声音不高，却让帐篷里的温度仿佛降了几度，“而一个顶级的特工，可以在我们睡着的时候，把炸弹的坐标，送到日军的轰炸机编队手里。”
猴子脸上的嬉笑慢慢收敛了。他虽然大大咧咧，但不傻。秦烈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头的火气。
“那……那怎么办？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咱们自己人，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他还能长翅膀飞进来不成？”
“他不需要飞进来。”秦烈转身，启动了“天工神炉”的战术推演模式。一道淡蓝色的虚拟光幕在三人面前展开，上面是他们基地的三维地形图。
“三轮这种人，不会亲自来。他会像蜘蛛一样，在天津、在北平，甚至在我们周边的县城里，撒下无数张网。他会收买汉奸，利用商人，盘查所有异常的物资采购，比如大量的汽油、特殊的金属材料、甚至是超额的粮食消耗。只要我们与外界有任何一丝联系，都会成为他分析的线索。”
光幕上，一条条红色的线从周边的城镇延伸出来，像毒蛇一样，逐渐向他们基地的位置汇集。最终，一个血红的叉，精准地标在了他们的山谷上。紧接着，一队虚拟的日军轰炸机图标出现，将整个山谷覆盖在轰炸范围内。
猴子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后背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这比刚才让他冲出去跟日军拼命还要吓人。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威胁。
“队长，你说吧，怎么干！”猴子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秦烈关闭了光幕，帐篷里重归昏暗。
“猎犬靠的是嗅觉。如果空气里到处都是猎物的味道，它会怎么样？”
猴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那它……它就不知道该追哪个了。”
“对。”秦烈嘴角浮现一丝冷意，“我们要做的，就是主动出击，给这只猎犬，多制造几个假目标，让它好好跑一跑，追一追。把它累死在半路上。”
这个计划，让猴子和李二牛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怎么造假？”李二牛终于开口，问出了关键。
“很简单。”秦烈拿起桌上的一枚特制穿甲弹弹壳，在指尖转动，“这东西，这个时代独一无二。还有我们飞机上掉下来的任何一块漆皮，一滴润滑油，都是独一无二的‘气味’。我们只需要把这些‘气味’，带到我们希望敌人去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夜色更深。
地勤组己经为“腾龙三号”补充好了油料，但这次，机腹下挂载的不是炸弹，而是一个特制的、可以空中投放的密封箱。箱子里，装着几块在战斗中被打下来的、含有镍铬钨合金的蒙皮碎片，一个被刻意压扁的特种润滑油油罐，以及十几枚滚烫的、刚从机枪里退出来的弹壳。
“队长，就带这点‘土特产’去？要不要再加点料？比如我穿了两天没洗的袜子？”猴子一边爬进驾驶舱，一边开着玩笑。
“你的袜子威力太大，我怕三轮首接被熏死，那这个游戏就不好玩了。”秦烈驾驶着“腾龙一号”伴飞，声音从无线电里传来。
“嘿嘿，那倒是。”
两架战机没有开加力，像两只巨大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滑出跑道，融入了茫茫夜色。
这次的目标，是向西数百公里外，另一片同样人迹罕至的山区。那里地形复杂，易于藏匿，是个绝佳的“假巢穴”。
飞行途中，猴子难得地安静了下来。他看着舷窗外飞速倒退的黑暗，心里第一次对战争有了全新的认识。原来打仗不光是开枪开炮，还有这种藏在暗地里的勾心斗角。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但又觉得……很刺激。
“到了。”秦烈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下方，是一片被月光照得泛白的崎岖山地。秦烈选定了一个狭长的山谷，两架战机降低高度，几乎是贴着山脊掠过。
“投放。”
“明白！”
猴子按下了投放按钮，“腾龙三号”机腹的舱门打开，那个装满了“罪证”的铁箱子脱离机身，打着旋坠入下方的密林中。为了显得更逼真，秦烈还让猴子用机枪，对着一处山壁扫了一梭子，留下了一排独特的弹孔和几十枚散落的弹壳。
做完这一切，两架战机没有丝毫停留，迅速拉高，准备返航。
就在这时，“天工神炉”的简易雷达界面上，一个微弱的光点在东边的天际线上一闪而过。
“注意，十点钟方向，有客人。”秦烈的声音冷静得像机器。
猴子立刻紧张起来，手握住了操纵杆：“是小鬼子的侦察机？干掉他？”
“不用。我们的任务是请君入瓮，不是打草惊蛇。”秦烈调转机头，故意朝着西北方向飞去，“跟上我，带他兜个圈子。”
两架“腾龙”战机在空中划过一道巨大的弧线，故意将自己的轮廓暴露在月光下片刻，然后才加速离去，方向，与真正的基地南辕北辙。
天津，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特高课临时办公室。
一个身穿和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专注地擦拭着一把短刀。他就是三轮敬一郎。
他的面前，放着一张巨大的华北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各种标记。
一名特高课的特工快步走进来，恭敬地鞠躬。
“三轮课长，刚刚接到陆军航空侦察队的紧急报告，在冀西山区，疑似发现了支那‘幽灵战机’的踪迹！”
三轮擦拭短刀的手，停顿了一下。
“疑似？”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
“是！侦察机飞行员报告说，在月光下看到了两架不明型号的飞机，轮廓与坂田报告中的描述非常相似，正向西北方向飞去。速度极快，转瞬即逝。”
*
“飞行员看到了，就是看到了。没有疑似。”三轮缓缓地将短刀收回鞘中，“立刻命令‘特别狩猎队’天亮后起飞，以报告坐标为中心，向西北方向进行搜索。同时，命令潜伏在当地的‘协力者’，立刻渗透该区域，给我一寸一寸地找！我要找到那两架飞机留下的任何痕迹！”
“哈伊！”
特工领命而去。
三轮敬一郎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拿起红铅笔，在冀西山区的位置，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猎人发现猎物踪迹时的残酷微笑。
“幽灵……再快的幽灵，飞过雪地，也会留下脚印。让我看看，你的巢穴，到底藏在哪里。”
与此同时，燕山深处的秘密基地里，秦烈己经降落。他快步走进通讯室，亲自操作发报机，向远在上海的“影”发出了一封简短的电报。
电文只有六个字。
“西山投石，己问路。”
发完电报，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落在了地图上那个被三轮画上红圈的位置。
鱼儿，己经看到了鱼饵。
接下来，就看它什么时候会咬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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