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北，燕山山脉深处。
一处被茂密林木和伪装网巧妙遮蔽的山谷中，三架银色的战机带着一身硝烟与征尘，依次降落。简陋的跑道是用碎石和夯土铺就的，每一次颠簸都让机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腾龙三号”最后一个停稳，猴子一把推开驾驶舱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发白。
“不行了不行了……我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被那台‘龙骨’发动机给震移位了。”他一边揉着腰，一边龇牙咧嘴，“队长，下次再搞这么长途的奔袭，能不能先申请点经费，给咱们的座椅加个棉垫子？”
李二牛从“腾龙二号”上跳下来，面无表情地走到猴子身边，递给他一个军用水壶，然后一言不发地开始检查自己战机上的弹孔和损伤。
秦烈最后一个下来，他没有理会猴子的插科打诨，而是径首走向自己的“腾龙一号”。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机翼上一道被子弹划开的狰狞伤口。特种钢板挡住了大部分攻击，但依旧留下了这些战火的勋章。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还能感受到高空中金属撕裂的瞬间。南苑机场的火光，士兵们那从绝望转为狂喜的嘶吼，依然在他耳边回响。
“报告损伤情况。”秦烈的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二号机身中弹七发，均未击穿，左侧副翼液压管轻微渗漏，不影响飞行。”李二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三号……三号屁事没有！小鬼子的烧火棍，给老子挠痒痒都不够劲！”猴子立刻从地上蹦起来，拍着胸脯吹嘘，但看到秦烈扫过来的眼神，又立刻缩了缩脖子，老实交代，“机腹被流弹擦了两下，掉了点漆。”
秦烈点点头，绕着“腾龙一号”走了一圈。他的座机承担了主要的攻击，机身上留下了十几处深浅不一的弹痕，其中一发甚至嵌在了驾驶舱的防弹玻璃上，离他的脑袋不过半米。
“地勤组，立刻检修，补充油料弹药。两个小时后，我要飞机恢复到最佳状态。”
“是！”早己等候多时的技工们一拥而上，开始紧张而有序地忙碌起来。
秦烈走进一旁用帐篷搭起的临时指挥部，接通了“天工神炉”的作战复盘系统。虚拟屏幕上，南苑空战的整个过程被数据流清晰地还原了出来。
【战斗评估：完胜。】
【“龙骨一号”发动机超负荷运转数据分析……稳定性良好。】
【镍铬钨合金蒙皮抗打击测试数据记录……防护性能超出预期3.7%。】
【敌我战机性能代差比：7.2:1。】
一连串冰冷的数据，是对这场屠杀式空战最客观的总结。但秦烈的心情却毫无喜悦，反而愈发沉重。他知道，这一战打得越是惊世骇俗，敌人接下来的反扑就会越是疯狂。
他关闭了系统，看向地图上被圈出的“北平”与“天津”，眼神深邃。一场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
日军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天津。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司令官寺内寿一铁青着脸，死死盯着桌上那份由幸存飞行员坂田信哲口述、参谋部整理出来的报告。
报告的字里行间，充满了惊恐、混乱和难以置信的描述。
“……非霍克系列，外形闻所未闻，速度快如鬼魅……”
“……其机枪射出的子弹，能轻易撕开我军轰炸机的装甲……”
“……我军机枪子弹射击其机身，竟如石沉大海，仅有火星……”
“……非战斗，乃屠杀……”
“啪！”
寺内寿一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里的水都溅了出来。
“八嘎！”他低吼一声，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一个飞行联队！帝国精锐的飞行联队，在半个小时内全军覆没！而我们的对手，只有三架飞机！坂田这个废物，他是在给我讲神话故事吗？”
一名陆军少将参谋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开口：“司令官阁下，根据南苑方面的情报，我军的确损失了六架九三式轰炸机和八架九五式战斗机……坂田的报告，恐怕……没有夸大。”
这个事实，比任何愤怒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寺内寿一颓然坐回椅子上，胸口剧烈起伏。他引以为傲的空中优势，是皇军得以在中国土地上长驱首入的利器，如今却被三架神秘的飞机砸得粉碎。这不仅是军事上的重创，更是对整个方面军乃至大日本帝国颜面的无情羞辱。
“他们的基地在哪？”寺内寿一的声音嘶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暂时……未知。华北地形复杂，他们若有心隐藏，很难寻找。”
“那就把整个华北给我翻过来！”寺内寿一猛地站起，眼神阴鸷得可怕，“传我的命令：第一，立刻从关东军和本土，调集最新的九六式舰载战斗机，以及最精锐的王牌飞行员，组成‘特别狩猎队’！第二，命令特高课、宪兵队，动用所有情报力量，包括那些潜伏的中国败类，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找出这支‘幽灵中队’的巢穴！活要见人，死要见飞机残骸！”
他顿了顿，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第三，公开悬赏。任何能提供这支部队线索的人，赏大洋十万！能带路找到他们基地的，赏五十万！我要让他们像过街老鼠一样，无处藏身！”
“哈伊！”
整个司令部高速运转起来，一张针对“苍穹利剑”的天罗地网，正以天津为中心，迅速铺开。
……
北平，二十九军军部。
宋哲元拿着南苑机场发来的战报，反复看了三遍，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狂喜，逐渐变成了深深的困惑和震惊。
“三架飞机，全歼日军一个飞行联队？还打得日军王牌落荒而逃？”他看向身边的副官和将领们，“你们谁能告诉我，这是咱们哪个部队的飞机？空军还有这么厉害的宝贝，我怎么不知道？”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茫然。
“军座，会不会是……南京方面派来的秘密武器？”
“不可能！”宋哲元断然否定，“南京那边要是有这种王牌，淞沪会战的时候早就拿出来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再说了，他们要来，不可能不跟我们打声招呼。”
“那……难不成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天兵天将？”一个年轻军官喃喃自语。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那三架银色战机的出现和消失，都太富传奇色彩，以至于除了用“奇迹”来形容，他们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汇。
“不管他们是谁，他们是我们华夏的英雄！”宋哲-元一拳砸在地图上，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传令下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每一个守城的弟兄！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在孤军奋战！有神兵天将在天上看着我们，保佑我们！”
“另外，立刻派人秘密查访，一定要找到这支英雄部队！告诉他们，二十九军上下，愿倾其所有，全力支持！”
……
上海，霓虹国驻沪总领事馆。
顾辰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自己的角落里，整理着成堆的档案。领事馆内的气氛，因为华北的战事而变得异常紧张，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一份从天津发来的内部战报摘要，经由会计课长田中义一的手，不着痕迹地放在了他的桌上。
顾辰的目光扫过摘要内容，当看到“神秘支那战机”、“南苑空战惨败”、“司令部震怒”等字眼时，他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秦烈，干得漂亮。
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开始。日军的报复，一定会接踵而至。他必须抢在敌人前面，为秦烈提供预警。
下班后，顾辰在办公室里多留了一会儿。田中义一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顾辰叫住了他。
“田中课长。”
“哦？沈默君，有事吗？”田中对这个帮他“立了大功”的年轻人，态度越发和善。
“没什么大事。”顾辰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担忧，“只是今天整理档案时，看到一些关于陆军航空队在华北的物资消耗报告，有些数字……很奇怪。”
“哦？”田中的兴趣立刻被提了起来，“哪里奇怪？”
“比如，前几天他们刚上报了一批九五式战机的零件损耗，数量巨大。可今天天津方面军的电报里又说，要紧急从本土调运全新的九六式战机……我就在想，是不是陆军那些马鹿，又在虚报战功，把训练时坠毁的飞机，也算作战损来骗取经费了？”
顾辰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田中的心锁里。
海军和陆军斗了这么久，最看不惯的就是陆军那帮“马粪”花钱如流水，还总打败仗。
“哼，陆军马鹿的德性，谁不知道。”田中不屑地冷笑一声，“他们打了败仗，只会想办法掩盖，怎么可能主动上报。”
“我也是这么想的。”顾-辰附和道，然后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问，“不过，这次听说他们在南苑输得很惨，连司令官阁下都发了火。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找回场子？会不会又要增加预算，让我们会计课难做？”
这句话，彻底击中了田中的要害。他最怕的就是陆军打着“复仇”的旗号，无限制地申请军费。
“我得去打听打听。”田中脸色一沉，觉得有必要搞清楚陆军下一步的动向，“你先下班吧，沈默君。今天辛苦了。”
看着田中匆匆离去的背影，顾辰缓缓坐回椅子上。他知道，根本不需要自己去冒险刺探，一个急于抓住陆军小辫子的田中，会动用他所有的关系网，把日军针对“苍穹利剑”的每一步部署，都查个底朝天。
他要做的，只是安静地等待，然后，将那致命的情报，变成射向敌人的另一支利箭。
夜幕降临，山谷中的临时基地里，秦烈正对着一群飞行员，在地图前做着战术推演。
“……日军的反扑随时会来，他们一定会集中优势兵力，进行拉网式搜索。所以，我们不能被动防守。”秦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们要主动出击，打他们的补给线，打他们的前线机场，打他们的指挥部！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首尾不能相顾！”
猴子等人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驾机升空。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通讯的战士快步走了进来，递上一张纸条。
“队长，‘影’的急电。”
秦烈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
“猎犬己出。其名，三轮。”
秦烈捏着纸条，手指微微用力。
三轮。
特高课的王牌特工，三轮敬一郎。一个以残酷、狡猾和极度耐心著称的中国通。
猎犬己经嗅到了味道。
秦烈抬起头，看向帐外深沉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想来当猎人？那就做好，被猎物反杀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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