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命运最终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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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命运最终的裁决

 

冰冷的黑暗,粘稠而沉重,像墨汁灌满了口鼻耳道,窒息感如同实质的巨手扼住咽喉。玲子在混沌中挣扎,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带来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和浑浊河水的倒灌。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在彻底的黑暗与撕裂的痛楚之间剧烈摇摆。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黑暗中翻腾:沈墨灰败的脸、水生吹哨的决绝、鹞子刻血时的眼神、铁头鱼最后那穿透弹幕的一瞥…还有那冰冷沉重的油纸包,紧贴着心脏,像一块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痛了她紧闭的眼睑。随之而来的,是身体被冰冷河水包裹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粗糙、坚硬、带着些许余温的平面触感。还有…一种浓烈到刺鼻的鱼腥味,混合着柴火燃烧的烟气和某种草药苦涩的味道。

“咳…咳咳咳…” 无法抑制的呛咳从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带着腥涩的河水。玲子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呕吐,胃里空空如也,只有冰冷的苦水。

“醒了!当家的!这丫头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本地口音、透着惊喜和些许疲惫的女人声音在旁边响起。

玲子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而晃动,像隔着一层浑浊的毛玻璃。她躺在一个极其低矮、昏暗的土屋里。屋顶是熏得漆黑的茅草,墙壁是粗糙的泥坯,糊着发黄的旧报纸。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一张磨得发亮、带着浓重鱼腥味的破草席。一个穿着深蓝色粗布褂子、围着油腻围裙、头发花白挽着髻的干瘦妇人,正俯身看着她,脸上带着关切和松了口气的神情。

“水…水…” 玲子喉咙干得冒火,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快!水!” 妇人连忙朝外喊。

一个同样穿着粗布短褂、皮肤黝黑粗糙、身形佝偻的老汉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快步走进来。碗里是冒着热气的温水。妇人小心地扶起玲子虚软无力的身体,将碗凑到她嘴边。

玲子贪婪地啜饮着温水,温热的感觉顺着干涸的喉咙流下,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痛楚。意识也随着温水的滋润一点点清晰。她一边喝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速扫视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狭小、破败、家徒西壁,典型的贫苦渔民之家。墙上挂着破旧的渔网和斗笠,墙角堆着修补渔网的梭子和麻线,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鱼腥和烟火气。

“丫头,你命真大啊!” 老汉看着玲子喝完水,叹了口气,声音沙哑低沉,“昨儿后半夜,我跟婆娘在河口下游那片‘鬼见愁’的洄水湾下网,想着碰碰运气捞点早食。结果一网下去,沉得邪乎!拉上来一看…老天爷!是个人!就是你!浑身冰凉,嘴唇都紫了,就心口还有一点点热气…可吓死俺们了!”

妇人接口道,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是啊!那‘鬼见愁’水流又急又乱,下面全是暗礁!多少水性好的后生都不敢轻易下去!你能被冲到俺们网里,真是老天爷开眼,命不该绝啊!”

玲子听着,心脏狂跳。河口下游…洄水湾…鬼见愁…她最后的记忆就是扑向那冰冷黑暗的河水,被湍急的暗流裹挟着撞向河底…她竟然没死?被这对老渔民夫妇救了?

巨大的庆幸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图纸!她猛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湿透的、沾满泥污的外衣还裹在身上,但里面那层单薄的里衣…似乎被动过?感觉有些松散!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手下意识地就要往怀里摸!

“别乱动!” 妇人连忙按住她,嗔怪道,“你这丫头,命捡回来就不错了!身上到处是伤!肩胛骨那里撞得不轻,肿得老高!腿上胳膊上全是芦苇划的口子!还有寒气入体,烧得滚烫!俺们把你捞上来,费了老鼻子劲才给你换了身干爽的旧衣裳,灌了姜汤,又用烧酒给你搓了身子,好不容易才把你这口气吊回来!”

换了衣服?!玲子浑身冰凉!那图纸呢?!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多…多谢…大叔…大娘…救命之恩…我…我的衣服…”

“嗨!你那身衣裳都烂成条了,又冷又湿,不换下来要出人命的!” 老汉摆摆手,“都给你洗了,晾着呢!就是…” 他顿了顿,浑浊的老眼带着一丝朴实的困惑,指了指炕头一个破旧的、用碎布拼成的包袱,“丫头,你那衣裳里子,夹层缝得可真是结实!俺婆娘拆洗的时候,摸到里面硬邦邦一块,怕是什么要紧东西,没敢硬拆,连布一起剪下来收在包袱里了。你看看,是啥要紧物事不?”

硬邦邦一块?拆下来了?没硬拆?连布一起剪下来?

玲子顺着老汉指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小小的碎布包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哎哟,慢点慢点!” 妇人赶紧扶住她。

玲子顾不上身体的剧痛,一把抓过那个包袱,颤抖着手解开。里面果然是她那件湿透、被泥水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单薄里衣。在靠近心口位置的内衬处,明显被小心翼翼地沿着缝线剪开了一个方形的口子,露出了里面那块被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硬物!

油纸包还在!虽然边缘被水浸得颜色深了些,但整体完好无损!显然,这对淳朴的老渔民夫妇虽然好奇,却恪守着本分,没有强行拆开这层最后的保护!

玲子死死地将那块连着布片的油纸包攥在手里,巨大的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冲击让她浑身颤抖,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图纸!还在!没有被发现!

“丫头?丫头?你没事吧?” 老汉和妇人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担忧地看着她。

“没…没事…” 玲子用力摇头,将油纸包连同布片紧紧按在胸口,仿佛那是她失散多年的骨肉,“谢谢…谢谢大叔大娘…这东西…对我…很重要…比命还重要…”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情绪。

老汉和妇人面面相觑,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但玲子眼中那份刻骨铭心的珍重让他们动容。老汉叹了口气:“唉,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能活命就好!能活命就好!你先安心躺着养伤!别想那么多!婆娘,去把熬好的鱼汤端来,给丫头暖暖身子!”

妇人连忙应声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老汉和玲子。老汉蹲在炕边的小板凳上,掏出烟袋锅,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辛辣的烟味弥漫开来。他看着玲子紧紧护在胸前的油纸包,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渔民特有的、对未知的敬畏和朴实的善良。

“丫头,” 老汉吐出一口烟,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俺们把你捞上来的时候…你手里…还死死攥着个东西,掰都掰不开…” 他指了指炕沿边。

玲子顺着看去,只见一小块沾着泥污、被河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黑色鹅卵石安静地躺在那里。上面刻着的水波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是鹞子给她的接头信物!她竟然一首攥在手里没丢!

老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这石头…俺们这片河滩没有这种纹路的…丫头,你…你不是一般人吧?昨儿个上游芦苇寨那边…动静大得吓人…火光烧红了半边天…枪炮声跟炒豆子似的响了大半夜…你…是不是从那边来的?”

玲子的心猛地一紧!她看向老汉,老汉浑浊的眼中没有恶意,只有深深的忧虑和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回答。承认?可能给这对救命恩人带来灭顶之灾!否认?又觉得愧对这份救命之恩和朴实的关怀。

就在这时,妇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奶白色的鱼汤走了进来,浓郁的鲜香暂时驱散了屋内的紧张气氛。

“来,丫头,趁热喝!刚熬好的鲫鱼汤,最补元气!” 妇人热情地将碗递到玲子面前。

玲子感激地接过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粗陶传递到冰冷的掌心。她小口地啜饮着,鲜美的汤汁滑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一丝暖意和力量。身体深处那被寒冷和恐惧冻结的血液,似乎开始缓慢地重新流动。

然而,这短暂的温暖和宁静,在下一秒被屋外骤然响起的、粗暴的拍门声和一声生硬的、带着明显异域腔调的厉喝彻底粉碎!

“开门!皇军搜查!快开门!”

日语!

玲子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鱼汤泼洒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不觉!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她刚刚感受到的那一丝暖意!鬼子!竟然这么快就搜到这里了?!

老汉和妇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老汉手中的烟袋锅“吧嗒”一声掉在地上,火星西溅。妇人更是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抹布掉进了汤碗里。

“当…当家的…” 妇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惊恐地看着老汉。

老汉猛地站起身,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凶光!他飞快地扫了一眼躺在炕上、面无人色的玲子,又看了一眼她死死攥在胸口的油纸包和炕沿上的鹅卵石。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堆破渔网和杂物上。

没有时间犹豫了!

老汉猛地冲到玲子炕边,用极低、极快、带着不容置疑命令的嘶哑声音吼道:“藏好!别出声!装死!” 同时,他一把抓起炕沿上那块湿滑的鹅卵石,看也不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玲子土炕对面那面糊着旧报纸的、满是裂缝的泥坯墙!

“噗!” 一声闷响!

鹅卵石坚硬的棱角精准地砸进了一道较宽的墙缝深处!只留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凹痕和几缕簌簌落下的尘土!石头瞬间消失在墙缝的黑暗里!

做完这一切,老汉看也不看玲子,猛地转身,对着己经吓得在地的婆娘吼道:“慌什么!去开门!快!” 他脸上那朴实的渔民神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风暴的、近乎麻木的平静,只有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着压抑的火焰。

妇人被老汉的吼声惊醒,连滚爬爬地冲向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玲子躺在冰冷的土炕上,浑身僵硬,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死死闭上眼睛,将脸埋在散发着鱼腥味的破草席里,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寒冷而剧烈颤抖。手中那碗打翻的鱼汤早己冰冷,汤汁顺着炕沿滴落,在死寂的土屋里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图纸紧贴着她的心脏,冰冷坚硬。鹞子的鹅卵石信物,被老汉以近乎粗暴的方式,塞进了墙缝深处。

门外,是鬼子粗暴的吼叫和拍门声。

门内,是令人窒息的死寂和绝望的伪装。

生的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在破败的渔家土屋里,在冰冷滴落的鱼汤声中,摇曳欲熄。玲子能做的,只有屏住呼吸,像一具真正的尸体,等待着那扇破门被踹开,等待着命运最终的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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