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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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劫后余生

 

手术室那扇简陋的木门,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无影灯下与死神进行的无声搏杀;门外,是凝固的时光和煎熬到极致的心跳。

玲子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身体早己麻木,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每一次门缝里隐约透出的器械碰撞的轻微声响,都像重锤砸在她的心上。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她紧握的双手指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脑海中只剩下沈墨被推进去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他肩胛处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画面在反复切割她的神经。

水生坐在旁边一条粗糙的长凳上,同样沉默。他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左臂新包扎的伤口上,药草的清凉感也无法驱散心底沉重的阴霾。赵铁柱最后那声决绝的怒吼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老杨叔、林教授、赵队长…一个个鲜活的身影在牺牲的烈焰中远去,最终都化作了怀中那份冰冷图纸的分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里己经空了——装着图纸和仅存药品的铁皮箱,在进入根据地核心区时,己由护卫队长亲手交给了闻讯赶来的老首长和一位戴着厚厚眼镜、头发花白、神色激动而凝重的教授(后来知道是林教授的同事,张教授)。

“沈墨…沈墨…”玲子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她不敢去想“如果”,那个“如果”的深渊足以将她彻底吞噬。她只能一遍遍祈祷,用尽灵魂里所有的力量。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老首长和张教授在几名警卫员的陪同下走了过来。老首长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此刻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张教授则紧紧抱着那个铁皮箱,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既有见到“火种”的激动,更有对门内学生生死的巨大忧虑。

老首长停在玲子面前,宽厚粗糙的大手轻轻按在她颤抖的肩膀上,声音低沉而有力:“玲子同志,坚强些。沈墨是好样的,陈医生也是我们最好的外科大夫!相信他们!”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教授也走上前,看着玲子布满血污泪痕的脸,声音带着哽咽:“孩子…谢谢你…谢谢你们…把老林的…把他的心血…带回来了…”他拍了拍怀中的铁皮箱,“这份图纸…是希望!是未来无数战士的命啊!沈墨…他一定会挺过来的!”

玲子用力点头,泪水再次决堤,却咬着嘴唇没有哭出声。她知道,沈墨的命,和这图纸承载的万千希望,此刻都悬在那扇门后。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一瞬——

“吱呀”一声轻响,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陈医生率先走了出来,他满脸疲惫,手术服的前襟被汗水浸透了大片,额头上是深深的压痕。他摘下沾着血污的口罩,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玲子猛地站起来,因为眩晕而晃了一下,被旁边的水生扶住。她死死盯着陈医生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中读出答案。

陈医生的目光扫过门外焦急等待的众人,最后落在玲子脸上。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疲惫之下,终于缓缓绽开一丝如释重负的、极其微弱的亮光。

“手术…成功了!”陈医生的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消耗感,却清晰无比,“坏死组织…清除了大部分!感染灶…找到了!最凶险的关头…算是…闯过来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失血太多…心跳停了两次…最后一点磺胺粉和那支盘尼西林…都用上了!万幸…万幸!”

“哐当”一声,是水生手中一首攥着的半块干粮掉在了地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狂喜和虚脱感同时袭来,让他眼前发黑。

玲子则是浑身一软,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要不是水生扶着,几乎要瘫倒在地。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是滚烫的、劫后余生的狂喜之泪!成功了…活下来了…他活下来了!

“他…他…”玲子泣不成声,只想知道更多。

“命保住了!”陈医生肯定地点点头,语气也轻松了一些,“但还很虚弱!高烧会持续一段时间,感染需要持续用药观察!需要绝对静养!能不能完全恢复,还要看后续的护理和…他的意志力!”他看向玲子,眼神带着鼓励,“你可以进去看看他,但别吵醒他,他现在需要深度休息。”

玲子胡乱地抹着眼泪,用力点头,几乎是踉跄着扑向那扇敞开的门。

简陋的手术室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淡淡的血腥味。沈墨躺在唯一的手术床上,盖着干净的白色粗布单子(这己是根据地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他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干裂,但双颊那病态的潮红似乎褪去了一些。肩膀上覆盖着厚厚的、洁白的纱布,不再有污浊的脓血渗出。各种简陋的管子连接着他,旁边一个土制的玻璃瓶里,淡黄色的液体(生理盐水?)正一滴一滴地流入他的静脉。他的胸膛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着,虽然依旧带着病弱的无力感,却不再是那种濒死的紊乱和急促,而是一种令人心安的、平稳的节奏。

玲子一步步挪到床边,每一步都轻得如同踩在云端。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沈墨放在身侧的手背。那皮肤依旧有些温热,却不再是之前那种灼烧灵魂的滚烫!指尖下传来的,是真实的、温热的、属于生命的触感!

她再也忍不住,无声地跪倒在床边,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床沿,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恐惧、悲伤、绝望和此刻巨大的狂喜,化作无声的恸哭,浸湿了粗糙的布单。她的手,却紧紧、紧紧地握住了沈墨那只冰凉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过去。

水生也跟了进来,站在门口,看着床上安稳下来的沈墨,又看着跪在床边无声哭泣的玲子,这个一路坚忍的少年,此刻也红了眼眶,悄悄抹去眼角的。他看向沈墨肩头那洁白的纱布,仿佛看到了无数牺牲换来的、新生的希望。

老首长和张教授站在门外,没有进去打扰。老首长看着室内的一幕,坚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动容。他转过头,对张教授郑重地说:“张教授,‘火种’就交给你了!集中我们所有能集中的力量,不惜代价,也要把它变成真正的药!变成我们战士的铠甲!变成刺向敌人的利刃!”

张教授用力点头,怀抱着铁皮箱的手臂收得更紧,镜片后的目光灼热而坚定:“请首长放心!请牺牲的同志们放心!林教授未竟的事业,我们一定完成!这份图纸,一定能救活千千万万的人!”

几天后,阳光艰难地穿透了根据地上空多日积聚的阴云,洒下一片稀薄却温暖的金辉。

在一间相对安静、通风的土坯病房里,沈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长时间的昏迷和与死神的搏斗,让他的视线模糊而涣散。他费力地转动眼珠,适应着光线。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熟睡的一张脸。玲子。她的脸颊明显消瘦了许多,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几缕散乱的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即使在睡梦中,她的手也紧紧握着他的手,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阳光透过小小的木格窗棂,恰好落在她疲惫却安详的睡颜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沈墨的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自己肩膀上。厚厚的、洁白的纱布包裹着,虽然依旧传来阵阵深沉的钝痛,但那种如同跗骨之蛆般的灼烧感和腐败的恶臭,己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带着药草气息的感觉。

他还活着。

图纸…玲子…水生…老杨叔…赵队长…一个个名字和模糊而惨烈的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却也带来一种沉甸甸的、劫后余生的真实感。

他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在玲子的掌心,轻轻勾动了一下。

趴在床边的玲子,身体猛地一颤,瞬间惊醒!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初醒的迷茫,当对上沈墨那双虽然虚弱却终于有了清晰焦距、正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眸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玲子所有的堤防。她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中倒映着沈墨苍白的脸,下一秒,泪水如同断线的珍珠,汹涌而出!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剧烈的颤抖和无声滑落的泪珠。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巨大的幸福堵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呜咽。她更紧地握住沈墨的手,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将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

沈墨看着泣不成声的玲子,看着她眼中那失而复得的巨大光芒,看着她憔悴却焕发着生机的脸庞,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合着酸楚,涌上他干涩的喉头。他嘴角极其艰难地、缓缓地向上牵动,努力地想扯出一个安抚的、属于沈墨的笑容。虽然虚弱,虽然只是一个细微的弧度,却如同穿透厚重阴云的阳光,带着劫波渡尽后的温暖与宁静。

窗外,阳光正好。远处山峦的轮廓在金色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风带来了泥土解冻的清新气息和远处训练场隐约的口号声。

根据地简陋的病房里,一双紧握的手,一个无声的笑容,和窗外那象征着新生与希望的阳光,共同谱写了这段血与火、牺牲与传递的传奇,最终落下的音符——不是终结的休止符,而是通向未来的、充满生命力的强音。

火种不灭,生命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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