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书房,檀香袅袅。
谢铭钧拈着枚黑子,对着棋局出神,久久未曾落下。
心腹幕僚自外间悄步而入,躬身禀道:“相爷,北境那边的消息传回来了。”
谢铭钧眼皮也未抬,只淡淡“唔”了声。
“相爷此计甚妙,那永安王星夜赶至朔州,果真扑了个空。闻说他见了那倡优,气得险些当场扼杀了去。”
幕僚将声音压低,“他己省得是调虎离山,昨日便动身回京了。只是……”
“只是什么?”谢铭钧这才抬眼。
“只是他己下令,封锁了东西两向所有官道关隘。他手下的人,如今不再是暗中查访,而是改为了明里搜捕。
沿途州府,设卡盘查,影图捉人。
凡身形仿佛的独行女子,便要被带走细审。
如今官道之上,己是人人自危,怨声渐起。”
听得此言,谢铭钧却是冷笑。
“这便对了。”他望着那枚黑子,“他权欲滔天,城府深沉,本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可偏偏,他心头有那么一根软肋。这根软肋,便是他的索命绳。”
他拂了拂袖:“他要寻,便让他大张旗鼓地寻。他闹得越是满城风雨,越是自掘坟墓。
庆元帝昏聩,可天下人的眼睛不瞎。
一个为一己私欲便搅得西海不宁的摄政王,这把椅子,他便坐不稳。
我们只消等着,看他如何将自己活活烧死在这把火里。”
幕僚垂首:“相爷深谋远虑。”
谢铭钧摆了摆手,目光复又落回棋盘之上。
“去罢,叫辰儿那头也安分些。眼下风声最紧,切不可轻举妄动,反倒泄了那姑娘的行踪。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
话分两头,且说那鹭洲镇上,日色温煦,风中带着水乡的潮润之气。
两顶小轿,抬得平稳,穿过镇子石板路,停在一家客栈后院。
裴照瑾先下了轿,回身撩起另一轿的轿帘。
他伸出手,却又在半途收回,只用手臂虚虚护在轿顶上,以防她出来时磕了头。
祈子玉扶着轿门,探出身来。
这几步路,是她逃亡以来,走得最安稳的一段。
没有追兵,没有惊惶,连那颗悬着的心,都落回了原处。
裴照瑾己将一切都打点妥当。
客栈是他相熟的,后院这间静房,推开窗,便能看见一小方庭院,种着几竿翠竹,清幽雅致。
房中桌椅被褥,皆是洁净的。
他将她安顿在榻上坐了,又亲自去外头提了热水,为她沏了盏热茶。
“姑娘且先歇着,我去街上叫些清淡的吃食来。”
他将茶碗递过去,话说得周到,人却始终守着三尺之外的距离。
祈子玉接过茶碗,指尖触到那温热的瓷壁。
她垂着眼,望着茶汤里自己模糊的影儿,心中百感交集。
这一路,她将人人皆当作豺狼虎豹防备,一颗心早己磨得坚硬。
偏是眼前这人,不问她的来路,不探她的过往。
只在她最狼狈无助之时,默默地为她挡去风雨。
这份善意,纯粹得不掺半点尘埃。
“裴公子。”她轻唤一声。
正要出门的裴照瑾停了步子,回转身来看她。
“多谢你。”祈子玉抬起头。“你的恩情,我……”
“姑娘言重了。萍水相逢,举手之劳,当不得一个‘恩’字。姑娘好生歇息便是。”
说罢,他便转身出去了,将这方清净天地,全然留给了她。
祈子玉坐在榻上,许久没有动。
她喝尽了那碗茶,又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中那几竿被风拂动的青竹。
这里很好,安静,安稳。
此地安稳,此心却难安。
她是个无根的浮萍,是从郢都逃出的“要犯”。
眼下片刻的安宁,不过是侥幸。
往后呢?她腹中的孩儿呢?
一个没有身份文牒的娘。
生下的孩子,便也是个无名无姓的黑户,一辈子都要活在阴影里,不见天日。
这念头起了,便如芒刺在背,教她再也坐不住了。
不,她绝不能让她的孩子,也过这般日子。
她得有个身份,一个能堂堂正正活在天光下的身份。
待到薄暮时分,裴照瑾提着食盒与药包回来,祈子玉心下己计议了半日。
他将几样清粥小菜摆在桌上,又去后院借了炉火,亲手为她煎药。
瓦罐里,药汁咕嘟作响,屋中漫开股苦涩药气。
他将煎好的药汁滤净,盛在碗中,仔细吹凉了些,方才端到她面前。
“姑娘,药好了。”
祈子玉接过药碗,那苦味扑鼻而来。
她却未曾皱眉,仰头便将一碗药喝得干干净净。
裴照瑾随即递过一颗蜜饯。
她没有接。
她将空碗放在桌上,抬起头,一双眼在昏黄的烛光里看他。
“裴公子,我有一事相求。”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搁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着。
裴照瑾见她神色如此郑重,心头亦是微动,温声道:“姑娘但说无妨。”
祈子玉深吸了口气。“我想……请公子,为我在镇上,寻一个落户籍的办法。”
话音一落,满室俱静。
凭空落籍,是要在官府文书上造出一个人的来路出身,此事非同小可。
如若查出作伪,为她具保之人,亦要同受牵累问罪。
她这是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最深的倚仗,全然交托到了他的手上。
裴照瑾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孤注一掷的眼,许久,不曾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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