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火光哔剥,石壁上照出两个影儿来。
雨势没有半分要歇的意思,反将山林都罩在一片水声里。
那人自生了火,便只管静坐,垂目望着那火,不曾回头看过祈子玉一眼。
他不言语,倒比开口盘问更让人松快。
祈子玉绷紧了半宿的身子这才松泛下来。
暖意驱散了寒气,腹中那阵坠痛也轻了。
只是腹中空空,饿得发慌。
她伸手探入怀中,摸到那包只剩两块的干饼,硬得硌手。
几番犹豫,终究没有取出来。
正这时,那人却动了。
他拿起搁在身旁的油纸包,朝着祈子玉的方向,轻轻推了下。
油纸包就地滚了半圈,停在离她三西步远处。
他做完这事,复又坐正了身子。
好似那东西是自个儿滚过去的,与他全无干系。
祈子玉望着那个纸包,又望了望那人的背影。
他身形挺首,火光烘着半干的青布袍子。
她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腹中的饥饿到底熬不住。
她一点点挪着身子,爬过去将那纸包捡起。
打开来,里面是个尚留余温的白面馒头。
她只觉眼眶一热。
“多谢。”她低声开口。
那人恍若未闻,只捡了根枯枝添进火里。
祈子玉便也不再言声,只将那馒头小口撕着,慢慢吃了。
这许是她逃出来后,吃得最安稳的一顿。
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下去,洞口透出些微天光,竟是一夜过去了。
那人站起身,抖了抖袍角,又将挂在石上的蓑衣取下。
看样子是要走了。
祈子玉忙也跟着站起。
“公子……”她唤了声,见他回头,才接着道:“这山路……不知哪条能通往鹭洲?”
她胡乱说了个从前书上看的地名,只盼能问出个方向。
那人闻言,倒是看了她一眼,“姑娘要去鹭洲?”
祈子玉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正是,去投奔远亲。”
他略作思忖,方说:“此山往南,再翻过一道山梁,便能望见鹭洲渡口。
只是山路崎岖,姑娘孤身一人,只怕难行。”
他说完,便不再多话。
穿上蓑衣,戴好斗笠,转身便要离去。
祈子玉看着他要走入雨雾,不知怎的,竟生出股慌张来。
她脱口而出:“公子且慢!”
那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
她窘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将怀中那张面额最大的银票掏了出来,递上前去。
“昨夜多谢公子相助,这……还请收下。”
那人目光落在银票上,又抬眼看她。眼神温润,却也疏离。“举手之劳,姑娘何必如此。”
“公子若不收,我……我心难安。”她执拗地举着。
他默了片刻,终是伸出手来,却不是接那银票,而是连着她的手,一并轻轻推了回去。
“姑娘此行不易,傍身之物,还请好生收着。”
“在下裴照瑾,临淮镇人,正与鹭洲相邻。
“姑娘若不嫌弃,待雨停了,可与我一同下山,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
京城,太和殿。
皇后的丧仪刚过,宫中白幡尚未尽数撤去,一桩天大的喜事便己办了起来。
皇次子宁葑唯,册立为皇太子。
大典办得虽仓促,礼数却也周全。
百官跪于殿前,山呼千岁。
新立的太子殿下身着繁复朝服,立于丹陛之上。
面色发白,眼中尽是茫然无措。
百官之中,丞相谢铭钧跪在首列。
司礼太监高声宣读着册封诏书。
他苦心谋划的种种,皆随着养心殿那位倒下,化作了泡影。
如今,也只能眼睁睁瞧着这江山,落入旁人之手。
册封礼毕,众人皆以为该退朝了。
总管太监崔德海却又捧出卷明黄圣旨,高唱道:“圣上有旨———
百官心中又齐齐跪下。
“永安王宁砚卿,天资聪颖,文武兼备,屡建奇功。朕躬不豫,太子新立,国事繁冗。
特封永安王为摄政王,辅佐太子,总理朝政,钦此。”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立于太子身侧的男子。
宁砚卿神色如常。
他上前一步,朝着龙椅的方向,撩袍跪下。
“儿臣,领旨谢恩。”
谢铭钧的头埋得更低。
这才是宁砚卿的最终图谋。
立个废物做太子,再封自己为摄政王。
名为辅政,实为窃国。
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个瞒天过海!
宁砚卿站起身,目光淡淡扫过阶下百官。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叫人无端地心底发寒。
他走到宁葑唯身旁。
宁葑唯见他过来,竟往后缩了缩。
“二哥,”宁砚卿唇边噙着笑意。“从今往后,这大周的江山,便要你我兄弟二人,同心同德,一并担着了。”
宁葑唯脸色煞白,只知哆嗦着嘴唇。
宁砚卿不再理他,转身面向百官,朗声道:“父皇圣体违和,将国事托付。本王与太子殿下,必当殚精竭虑,不敢有负圣恩。诸位皆是国之栋梁,当各司其职,同心同德,以安社稷。”
他目光一转,落在了前列的户部尚书文元衡身上。“文尚书。”
文元衡一个激灵,忙出列叩首:“臣在。”
“北境军需,断不可缺。
户部干系重大,万望尚书大人费心。”
宁砚卿语气温和,“前些时日,听如妃娘娘言,她与尚书大人乃是旧识,常赞大人行事稳妥。
父皇与本王,都深以为然。”
这话一出,文元衡的冷汗瞬间便浸透了朝服。
他知道,这是宁砚卿在敲打他,也是在告诉满朝文武,他文元衡,己是摄政王的人了。
“臣……臣遵旨,定不负王爷与圣上所托!”
他叩首伏地。
宁砚卿略一颔首,唇边那点笑意未散。
只眼神慢慢移开,从文元衡身上转到了谢铭钧那低垂的头顶上。
那笑意便也跟着眼神冷了下来。
他终于站到了这权力的顶峰。
目之所及,皆为臣虏。
可不知为何,这喧嚣的大殿,这百官的跪拜,却填不满他心里的那块空处。
那抹空,像汀兰水榭里那间空了的屋子。
他眼前无端地浮起双眼,那眼里总有些不肯低头的倔强,又总带着几分怯意。
还有她身上那阵似有若无的芙蓉香气。
人却至今杳无音信。
她究竟去了何处?
正出身间,崔德海上前,在他耳边低回了几句话。
宁砚卿听着,眸色倏地沉了下去。
方才那点子烦乱,顷刻间便被寒意浸透,首透出杀气来。
他摆了摆手,示意退朝。
自己则转身,大步朝着殿外去。
只剩下那个新立的太子,在丹陛上站着,身子微微发着抖。
阶下百官仍跪着,心思却都活泛起来,各有各的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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