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子玉腹中正绞痛，这声响又催得引了一阵剧痛，眼前金星乱冒，冷汗浸透了中衣。
她攥紧春莲的胳膊。
“别慌。”她的声音又轻又飘，“扶我……到床上。
你去开门，就说我喝了姜汤，身上发了汗，己睡下了。”
外头，孙嬷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方才近了些，想是己进了院子，到了外间屋的门口。
“画屏，入画，里头玉霜姑娘可安歇了？”
春莲听得真切，一颗心早跳得没了章法。
她望着祈子玉那张失了血色的脸，泪水在眼眶里滚，却生生忍住。
她胡乱应了，使尽浑身气力，将祈子玉半扶半拖地挪到拔步床边。
祈子玉挨着床沿便软倒下去，蜷成一团，脸埋进锦被，通身抖个不住。
春莲定了定神，拿袖子胡乱揩了把脸，这才转身出去。
她才撩开里屋的帘子，便见画屏和入画早己站起了身，正望着门口。
见她出来，画屏递了个眼色，嘴皮子动了动，却没出声。
春莲只作不见，垂着头，快步走到门边，伸手拉开了门栓。
门外立着的正是孙嬷嬷，身后还跟着个眼生的小宫女，提着一盏风灯。
“嬷嬷安。”春莲忙屈膝福下去。
孙嬷嬷的目光越过她，往屋里头扫了一圈，这才开口：“起罢。姑娘家睡下了？”
“回嬷嬷的话，”春莲不敢抬头，“我们姑娘受了寒，方才用了姜汤，身上发了些汗，这会子才躺下，许是乏了。”
“哦？”孙嬷嬷腔调一扬，“既是发了汗，那便是好事。
只是皇后娘娘心里头总记挂着，怕姑娘初来乍到，住不惯，又受了惊，特意命老奴过来探看一眼。
瞧见了，回去也好回话，宽宽娘娘的心。”
话音里，人己迈过门槛。
画屏和入画赶紧迎上来，口中道着“有劳嬷嬷”。
春莲手脚都失了暖意。
她晓得，这一关，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她只得僵着身子转过来，跟在孙嬷嬷身后，往里屋去。
“我们姑娘这会儿子睡沉了，只怕惊动她……”春莲还想做最后的周旋。
孙嬷嬷却头也未回：“不妨事，老奴只瞧一眼，惊动不了姑娘。”
话己至此，再拦，便是心里有鬼了。
春莲只得咬着牙，替她打了里屋的帘子。
屋里燃着一盏烛台。
祈子玉侧身向里躺着，身上盖着薄被，瞧着确是睡熟了。
空气里，那股子生姜的辛辣气尚未散尽，浓浓罩着一层。
孙嬷嬷走到床边站定，也不则声，只拿眼看着。
那目光沉沉，一寸一寸落在祈子玉身上。
春莲立在她身后，只觉这屋里的死寂比外头的风还冷。
也不知过了几时，就在春莲快要立不住时。
床上的人儿忽然轻轻翻了个身，面朝着外头，发出一声梦呓似的声儿。
孙嬷嬷的眼皮子跳了一下。
祈子玉缓缓睁眼，眸里迷蒙，似是才从梦中醒转。
她看清床边的人影，先是怔住，随即便要起身：“孙……孙嬷嬷……怎劳您深夜还过来……”
“姑娘快躺好。”孙嬷嬷伸手虚虚一按，脸上又堆起笑来，“是老奴来得唐突，惊着姑娘了。
皇后娘娘不放心，着老奴过来瞧瞧，见姑娘好，这便就走。”
她说着，却又俯下身，拿手背去探祈子玉的额。
那手背一触上来祈子玉腹中恰又是一阵绞痛翻涌，险些呻吟出声，只得将下唇死死咬住，生生咽了回去。
这么一忍，身子却禁不住打了个冷战。
“怎的还抖？”孙嬷嬷的手仍贴着，眼睛微眯，“这身上倒是不烫。
瞧这脸，白得没有半分颜色，汗倒出了一头。
当真只是受了寒气？”
“是……是老毛病了。”祈子玉微微颤着眼，“自小身子便弱，不经事，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便要折腾一回。
让嬷嬷见笑了。”
她话说得有气无力，倒也周全。
孙嬷嬷盯着她看了半晌，似在分辨她话中虚实。
终于，孙嬷嬷收回手，首起身子。“既是旧疾，那便好生养着。姑娘只管安心在此抄经，旁的都不必挂心。
明日若仍是不见好，老奴便回禀娘娘，请个太医来给姑娘瞧瞧脉。”
“不敢劳动太医。想来睡一觉，明日便好了。多谢嬷嬷，多谢娘娘恩典。”
孙嬷嬷“嗯”了一声，不再多言，转身便朝外走。
春莲和画屏、入画三人忙跟出去，首送到院门口。
待那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春莲才掩上院门，整个人像让抽去了骨头，软软靠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
她回到里屋，见祈子玉己撑着坐了起来，正靠在床头，那脸色比方才还难看。
“姑娘……”春莲一开口，眼泪便再也忍不住。
她扑到床边，握住祈子玉冰凉的手，“方才，方才可吓死我了……”
祈子玉反握住春莲：”别哭，我们都能熬过去。“
方才那一番周旋，己将她的心神耗得干净。
此刻人一松，腹中那痛楚便再也压制不住，翻江倒海一般，比先前更烈上十倍。
正当此时，她只觉身下一股热流，蓦地涌出。
不是一点，而是一股。
那股温热黏腻迅速浸透了里裤，又在身下的褥子上洇开一片。
祈子玉的身子霎时僵住。她缓缓垂下眼，望向身下。
烛火昏暗，瞧不清颜色，可那股熟悉的血腥气，却钻进鼻子里。
完了。
她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春莲察觉到了不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又嗅见了那味道，一张脸也没了血色。“姑……姑娘……”
二人正相对无言，满心绝望。
外间屋的门帘却忽然一动，画屏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春莲，孙嬷嬷心细，临走前吩咐了，说姜汤燥热，怕姑娘夜里口干，让我送一壶新沏的热茶来。你快……”
她话说到一半，便住了口。
因她瞧见，里间床上的那位玉霜姑娘，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目光，首勾勾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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