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砚卿走了许久,屋里那股冷香才淡去。
祈子玉还立在原处,心里只剩下“小七”两个字,翻来覆去磨着。
她原只当自己坠入这污泥里,己是苦到了头。
如今才晓得,宁砚卿的手段,何止折辱她一个。
他竟是要将她心尖上仅剩的那点暖,都生生掏出来,捻成一根绞索,勒在她颈上。
他用小七,牵制谢相。
而她,就是那根提线的木偶,连着两头,动一动,便是万劫不复。
“姑娘……”春莲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见她身子晃了晃,忙赶上去扶。
祈子玉转过脸,面上无泪也无恨,静得怕人。
“春莲,”她开口,“去端碗梅子羹来。”
春莲一怔。
“喉中涩得慌,”祈子玉垂下眼帘,并不看她,“只想用些酸的。”
她扶着春莲的手,缓缓走到桌边坐下。
春莲心里又惊又疑,却不敢多问,只得应着声儿去了。
羹很快端了来。
祈子玉接在手里,慢慢往嘴里送。
只这一回,不再囫囵往下吞,反像在细品其中滋味,吃得极慢。
一碗尽了,她将碗搁下,又道:“把前儿王爷赏的那几匹料子拿出来,替我做两身见客的衣裳。要快。”
春莲愈发糊涂,只呆呆地应了个“是”。
祈子玉不再看她,自顾走到窗边,望着那一方被高墙框住的天。
她不能死。
她若死了,宁砚卿便失了这枚棋子,保不齐要如何迁怒。
他会把小七从丞相府里揪出来,叫他不得好死。
她也不能再像从前那样,一味地想逃。
这王府是龙潭虎穴,更是天罗地网,她逃不出去。
她得活着。
还得好好地活着。
活成宁砚卿想要的那个样子,温顺,乖觉,俯首帖耳。
活成个最听话的物件儿,让他松了戒心,忘了她心里还藏着刀。
他要她做戏,她便同他做。
只等着,待寻着一日的空子。
她要将这些债都算清了,从这笼子里,干干净净地飞出去。
这念头一起,她便觉着周身那股子寒气,都凝成了一层壳儿,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
疼还是疼的,只是隔着这层壳,便也远了。
三日的光景,一晃就过去。
这头落雨巷里风平浪静,那头朝堂之上,却己起了波澜。
庆元帝近来总觉着身上懒怠,精神头一日不如一日。
御医来瞧了几遭,只说是为国事操劳,气血两亏。
温补的方子开了无数,总不见好。
他心里烦闷,批折子的手也慢。
这日正在养心殿歪着,听小太监念些不痛不痒的奏表。
忽听殿外通传,靖远侯石崇求见。
庆元帝眼皮一动,挥手叫太监退下,自个儿坐首了些身子。“宣。”
石崇着一身侯爵常服,迈着大步进来,行了礼:“臣,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庆元元帝抬了抬手,示意内侍赐座,“不在西山大营好生练你的兵,今日跑进宫来,是为着什么事?”
这话问得寻常,里头却藏着刺。
庆元帝无时无刻不提点他,也提点自己,石崇是个手握重兵的武将。
石崇像是没听出来,谢了恩,大马金刀地坐下。
脸上倒有几分不自在,“回陛下,臣今日来,是为一桩私事,想求陛下一个恩典。”
“哦?”庆元帝来了些兴致,“你靖远侯府,还有什么事要求到朕跟前?”
石崇干咳一声,似有些不好开口。
“臣……臣府里空旷,亡妻去得早,膝下又无女儿,总觉冷清。
前些时日,偶遇一孤女,身世可怜,人却伶俐知礼,臣……瞧着投缘,便动了心思,想认她做个义妹。
平日里也好当个亲人说说话,解些寂寥。”
他说得恳切,庆元帝听着,心头却是一凛。
他眯了眼,细细地打量石崇。
这员虎将,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何曾有过这般情态?
早年他心爱之人被赐死,也未见他如此。
如今倒为一个不知哪儿来的野丫头,亲自跑来求恩典?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一个女子,竟能叫我大周的战神这般青眼?”
庆元帝语声慢了下来,“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这等福气?”
“并非什么大家闺秀。”
石崇坦然道,“是个孤女,若论出身,着实拿不上台面。
臣是看重她品性,与家世无干。”
越是这般说,庆元帝心里的疑影就越重。
他默然半晌。
他想起这些年,石崇手握兵权,却屡屡对自己阳奉阴违,又想起自己那个最看不透的三儿子宁砚卿,与这石崇往来甚密……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心头。
这事,莫不是同宁砚卿有关?
“爱卿既有此心,朕岂有不允之理。”
庆元帝忽而笑了,“一个义妹罢了,朕准你便是。”
石崇闻言面露喜色,正要起身谢恩。
庆元帝却摆了摆手,话头一转:“不过……既是你靖远侯的义妹,那便是我大周的贵女,身份上总不能太寒碜。
只一个口头上的名分,传出去,倒叫人说我皇室刻薄,慢待了功臣的家人。”
他抬眼望去,只见庆元帝脸上是一派为臣子着想的仁君之相。
“这样罢,”庆元帝慢悠悠地说道,“朕下道旨意,全了你这桩心事。
只是,这认亲之前,总得合乎礼数。你先将那女子带进宫来,叫朕与皇后瞧上一瞧。
若她当真如你所言,是个好的,朕便亲自下旨,封她一个郡主当当,也算配得上你靖远侯府的门楣。”
郡主?
皇帝亲封的郡主?
宁砚卿的计较,不过是借侯府做个遮掩,再将人悄无声息地纳进王府。
可皇帝这一手,竟是要将人从笼中拎出来,放到满朝文武的眼皮子底下,再亲手给戴上一顶冠冕。
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要将此事闹大,断了所有后路,再将这身份不明的女子牢牢攥在皇家手里。
他僵在座上,舌头打了结。
应下?
宁砚卿那头怕是要翻天。
不应?
便是明晃晃地抗旨,更坐实了他心虚。
庆元帝瞧着他脸上青白交错,心中那点子疑虑愈发深了。
他端起手边的参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如何?”他轻呷一口茶,“爱卿莫不是觉得,朕这个安排,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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