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换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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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换法

 

药气混着沉香,首往人五内钻,搅得心肺都滞了。

春莲捧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腕子发着颤,几滴药汁便溅在了托盘上。

她一步步挪到床边,眼圈己是红的。

看一眼床上烧得人事不知的祈子玉。

又怯怯地瞟向暗影里的宁砚卿,嘴唇动了半日,才挤出话来:“姑娘……该用药了。”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只眉头锁得死紧,好似梦中也正受着磨折。

宁砚卿从暗处出来,只伸出手。

春莲一愣,见他摊开的掌心,这才明白过来,忙将药碗递过去。

碗沿滚烫,他却似不觉。

稳稳托住碗底,走到床沿坐下。

一手探过去,揽住祈子玉的肩,将她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中。

他这动作做得有些生,怀中人却浑身没了力气,头一歪,便枕在他肩上。

他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她唇边。

她双唇紧闭,药汁顺着嘴角淌下来,一道褐痕,就那么划过她的下颌。

宁砚卿的眉心也拧了起来。

他撂下汤匙,腾出右手捏住她的下巴,指腹按进她的皮肉,稍一使力,便启了她齿关。

就这么一匙一匙地灌下去,她喉间呛咳,药汁顺着嘴角淌,倒有一大半是喂进去了。

一碗药见底,他身上那件石青色的比甲前襟,也污了一大片。

他却不理会,只拿帕子去揩拭她嘴角的药渍。

指尖触到她滚烫的唇,他手上停了停。

“冷……”怀里的人忽地哼出声,“好冷……”

她说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他怀里缩。

宁砚卿的身子霎时有些僵。

他垂下眼,看着她烧得通红的面庞,看着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那一声“冷”,搅得他心口也堵了一下。

是他亲手将她推入这冰窟雪窖。

是他一分一寸,剥了她的暖,又将她掷在寒处。

他喉头滚了滚,那股子烦躁与空落,此刻都化作说不清的涩意,梗在胸中。

他将她缓缓放回枕上,又替她掖好被角。

那动作里的小心,连他自己都浑然未觉。

吴妈妈在外头探了半天头,见王爷脸色似有和缓,才敢进来回话:“王爷,莺儿奶奶……如何安置?”

宁砚卿眼皮未抬,只盯着床上的人,声音却冷:“打发出去。

往后,不必再叫她进门。”

吴妈妈心头一凛,晓得这位莺儿姑娘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忙不迭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不多时,院外便传来车马声,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再无声息。

屋里只剩他与祈子玉,还有贴着墙角不敢动的春莲。

“你也下去。”他道。

春莲咬着唇,看了看祈子-玉,终究没敢违拗,福了一福,悄没声儿地退了。

门扇合上,他就在床边坐着,一动不动。

他看着她,看她每一次吐纳,胸口那微弱的起伏。

他从未这般看过一个人。

看她的眉,她的眼,那小巧的鼻,还有那双失了血色的唇。

他想起初遇她时,那眼里虽有畏惧,却也藏着不驯的光。

想起她被逼着留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恨。

又想起临安郡主来时,她眼里亮起的,是对笼子外头天地的渴望。

那些光,那些恨,那些渴望,如今都往哪儿去了?

都叫他亲手给磨平了,掐灭了。

只剩下一具温热的身子,和一个忧思郁结的魂儿。

他要的是她臣服,可如今得见的,却是一片死寂。

倒显得他这一场手段,着实荒唐可笑。

夜至三更,外头传来极轻的叩门声。

他起身开门,是他的心腹魏冉。

魏冉一身夜行衣,面上带着风霜,显是得了急信赶来。

“王爷,”魏冉压着声儿,“五军都督府那边,赵副将按计行事,己将那几处军械库的亏空捅了出去。

都督方寸大乱,正是我等安插人手的最好时机。”

宁砚卿听着,脸上却没什么波澜。

他只侧了侧身,目光透过门缝,望向内室那张床。

“知道了。”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照计行事,你看着办便是。”

魏冉一怔。

这等大事,王爷竟只一句“看着办”?

他正待再禀,却见宁砚卿的眼神己然不耐。

魏冉是伶俐人,即刻住了口,只躬身道:“是,属下明白。”

话音一落,身形便隐入了夜色里。

宁砚卿重新将门合上,走回床边。

他伸手,探了探祈子玉的额头。

热度似乎退了些,可摸上去依旧烫手。

他拧了帕子,一遍遍替她擦拭着脸颊与脖颈。

她又开始说胡话,细细碎碎的,听不真切。

“……回家……”

“……别怕,有我……”

“七……别......”

他听着,握着帕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她嘴里念的,心里想的,没有一字一句是为着他。

原来她的梦里,也竟没有他的分毫之地。

这念头一起,竟比白日里她如何违逆,都更叫他心头堵得慌。

天色将明,宁砚卿一夜未合眼,眼中己满是血丝。

他看着床上的人,呼吸渐渐平稳,脸色也不似先前那般潮红。

他守着熬了一夜,心头那股子暴戾气儿,竟也被这长夜静默给磨得尽了。

他看着她,心里头一次,没有了算计,没有了筹谋,只剩下一个念头。

一个空落落的念头。

他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也不能让她就这么活着。

他要的,不是一具听话的躯壳,也不是一个死了心的魂儿。

他要她活着,要她眼里重新有光。

要她恨,要她怨,要她所有的悲喜都因他而起,再也挣不脱,离不开。

这个清静小院儿,是牢笼。

可锁得住人,锁不住心。

心若是死了,人也就废了。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她露在被外的一只手。

那手冰凉,指骨纤细,仿佛稍稍一用力便会碎了。

他心下定了主意,是该换个法子了。

与其将她拘在这方寸之地,做个无名无分的物件儿。

倒不如……给她一个名分,一个更高,也更结实的笼子。

一个教她自个儿走进去,再也飞不出来的笼子。

一个让她即便生了翅膀,也挣不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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