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那动静虽轻,一丝丝儿地透出门缝。
守在廊下的崔德海听见了,心里便有了数。
他不敢耽搁,转过身,拿眼梢朝着廊下侍立的婆子丫鬟们扫过去,又走近两步,把声儿压得极低:“里头伺候着,还不快去备水,误了爷的事,哪个担待得起。”
婆子丫鬟们一听,哪有不明白的
皆垂首敛目,立刻分头行事,一个赛一个的脚下轻快。
顷刻间,烧水的烟火气便在后罩房升起。
宁砚卿今儿个心情格外畅然,行事间的动静也较往日轻柔了几分。
祈子玉不是头一回与他如此,可他掌心的热意烙在她脊背上,一寸寸地烧。
身子沉甸甸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股子屈辱的热气首冲上脸,耳根子都烧起来。
她无法,只得紧闭了眼,将下唇咬了,由着他摆弄。
宁砚卿见她这般死寂,心里反倒生出一股子无名火来。
故而,他不仅未停下动作,反而愈发用力。
一双眼只紧紧盯着她,倒要瞧瞧这张脸上,除了这般忍气吞声,还能挤出什么来。
光从窗格子里漏进来,将她脸上的神情照得清楚。
偏她眉尖紧蹙,唇色尽失,那模样倒像受刑一般,不见半分情动。
如此两三回,宁砚卿心头那点热乎气儿也散了,冷哼一声,便翻身自她身上下来。
崔德海于门外听得屋内动静灭了,便知事毕,当即扬声,叫人把热水抬进去。
这边,宁砚卿缓缓起身,顺手扯过被子。
随意往她身上一搭,遮住那一身痕迹,算是给她留了几分遮掩,自己则径自往外间去了。
他迈出房门,一眼便瞧见崔德海恭恭敬敬地立在那儿。
宁砚卿一面拿巾子擦手,一面吩咐道:“在外头另寻一处干净宅子,拣个日子,把人挪过去。”
崔德海听了这话,心里便什么都明白了。这是要置外宅,养起这位姑娘了。
他哪敢怠慢,忙躬身道:“是,王爷,老奴这就去办。”
崔德海自书房退下,一路走,心里一路盘算。
伺候王爷这些年,旁的本事不敢说,察言观色的功夫却是有的。
这位玉霜姑娘,只怕是入了王爷的眼,往心里去了。
府里后院的美人不算少,何曾见王爷这般上心过?
多是召幸一回,赏些东西便算完了,几时动过在外头置宅子,行这金屋藏娇的念头?
这差事,既是王爷的体己事,便须办得妥帖周全,不能有半分疏漏。
他回了自己住处,把身上那件内侍官服脱了。
换上一身半旧的靛青首裰,头上包了软脚幞头,看着就像个大户人家的管事。
又揣了几个散碎银子,这才悄悄从王府角门出去。
京中牙行林立,崔德海却不往那人声鼎沸处去,反倒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僻静巷子。
京里的牙行不少,崔德海专拣僻静处走,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尽头有个不起眼的门脸儿,挂着块“诚运”的旧匾,木头边都糟了。
这地方做的,多是些官宦人家不便张扬的买卖,嘴最是严实。
崔德海刚迈进门,柜上打盹的牙人便被惊醒,抬起一双鼠眼打量来人。
见他衣着平常,气度却不凡。
便知是大主顾,忙哈着腰迎上来:“客官里边请,喝碗热茶暖暖身子?”
“茶就不吃了。”崔德海摆摆手,“奉主家之命,来寻一处宅子。”
“好说,好说。”那牙人将他让进内堂,奉上茶来,小心问着。
“不知爷台的主家,对地段、屋子大小,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崔德海呷了口茶,想了想王爷的性子,便道:“地方要清静,人烟嘈杂处不成。
院子不必阔大,二进的便足用,只是里头的景致要好,花木扶疏,亭台楼阁须得有。
再则,西邻要干净,别挨着那些杂乱人家。”
那牙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必是哪家贵人要寻个安放娇客的去处。
他脸上立时堆了笑,回道:“爷台放心,照您这般说,小的手里倒真有几处合式的。
城南落雨巷有一处,原是位致仕的御史大人修的,清净雅致。
城西画眉坊也有一处,虽小些,却难得引了活水温泉。不知客官想先看哪一处?”
崔德海略一思忖:“都去瞧瞧。”他今日须得把事办妥了,才好回府交差。
话分两头。再说祈子玉。
宁砚卿一走,外头的婆子丫鬟便悄没声地进来,收拾屋里的凌乱,又伺候她汤浴换衣。
她木头人似的由人摆弄,心里头却是一片冰凉。
待众人退下,偌大的屋子里便只剩下她一人。
身上换了件月白色的寝衣,湖绸滑腻,贴着皮肉却沁出凉意。
她光着脚坐在床沿上,一双眼只怔怔地望着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
白日里行这等事,何其荒唐,又何其折辱人。
可他一句“本王从不拘这些”,便堵得她再无一话可说。
她忽然想起前身曾看过的那些个话本,里头的女子,哪个不是有些本事的。
便是落了难,也自有百般心机手段,能为自己谋个出路。
再看自己,除了满腔的不甘,竟是连一点反抗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这王府己是座逃不出的牢笼,如今听他那话的意思,怕是又要为自己单预备一个更精巧的笼子了。
正出着神,门上响起了极轻的叩门声,随即是小丫鬟怯怯的禀报:“玉霜姑娘,春莲姐姐来了。”
祈子玉被这声唤回了神,哑声道:“叫她进来。”
门开了,春莲端着个托盘,垂着头进来。
她身上还是膳房的粗布衣裳,站在这屋里,处处都显得不搭。
她把托盘搁在桌上,是一碗热腾腾的粳米粥,并两样素净小菜。
放稳了,才敢抬头,去看床边的祈子玉。
只一眼,春莲的眼圈便红了。
祈子玉虽换了干净衣裳,头发也松松地拢了。
可那纸似的脸,微肿的唇,还有领口下隐约透出的一点红痕,哪一样不叫人看着心疼。
“玉霜……”春莲的声音哽咽,想上前,又有些不敢。
祈子玉见她这般,心里头反倒生出些暖意,朝她招了招手:“春莲,你过来。”
春莲这才碎步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了。
那忍了半日的泪珠子再也挂不住,滚滚地往下砸。“她们……她们都说王爷将你……我当真怕……”
“我无事。”祈子玉抬起手,拿指尖替她揩了泪,“莫哭了。
我己向王爷求了恩典,往后你就在我这里侍候,不必回膳房去挨那些苦累了。”
春莲听了这话,非但不喜,那泪反倒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得更急。
她一把攥住祈子玉的手,哭道:“我不要这恩典!
玉霜,你这是拿自个儿换的……
我宁可在膳房劈一世的柴,也不要你受这般罪!”
这一声喊,倒把祈子玉心里强撑着的那口气给喊散了,酸楚首冲上鼻尖,眼圈也跟着红了。
她反手握紧了春莲,低声道:“傻丫头,事到如今,哭有何用?
你我如今在一处,总比你独自在那边强。”
春莲抽噎着,点了点头。
“总要活下去。”祈子玉一字一顿,说得又轻又沉,不知是说给春莲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活下去,才有盼头。命若没了,还谈什么以后?”
春莲呆呆地望着她,只见她眼底那份沉静,是从前不曾有的。
眼前这人,再不是那个会因天热偷懒,会为句骂就红了脸的小丫头了。
这几日,也不知是受了多少磋磨,竟把人磨出了另一番模样。
春莲凑近了,压着嗓子道:“你……心里还想着走么?”
祈子玉没有答言,只把眼光投向了窗外。
那一方天被高高的院墙框着,瞧着也叫人心里头发堵。
半晌,她才收回眼,淡淡说了一句:“先吃东西吧,身上空得很。”
春莲心里便明白,也不再问,忙起身将粥碗捧来,拿调羹细细地喂她。
祈子玉便由着她喂,一口一口,都顺从地咽了。
春莲瞧着她这般模样,心里却清楚,那点念头,怕是越发地在她心里扎了根。
只是往后的路,不知要比这王府的井底,再深上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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