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天光,带着初春特有的、微弱的暖意,艰难地挤进糊着旧报纸的窗棂缝隙,驱散了屋内沉滞了一夜的酒气、血腥和绝望的气息。光线落在苏晓禾的眼皮上,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她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才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意识如同沉船,缓慢地、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从冰冷黑暗的海底一点点上浮。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砂砾摩擦般的剧痛。身体更是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每一块骨头、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软和无力。
昨晚…发生了什么?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吹散的纸片,混乱地在她脑海中飞舞。李翠花的金镯子…工人们愤怒的脸…老张绝望的嘶喊…心口撕裂般的剧痛…黑暗…冰冷的绝望…然后是…浓烈的酒气…秦铮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滚烫的怀抱…还有…还有那尖锐的、带着铁锈味的剧痛…
铁锈味?!
苏晓禾混沌的大脑猛地一个激灵!她下意识地想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沉重而温暖地禁锢着。她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视线一点点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秦铮线条刚毅的下颌。他侧着头,靠在冰冷的土炕沿上,双眼紧闭,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紧蹙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呼吸均匀而沉重,显然疲惫到了极点。而她自己…正以一种极其依赖的姿势,蜷缩在他的怀里,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隔着薄薄的棉布衬衫,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沉稳有力的心跳。
咚…咚…咚…
这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节奏,稍稍抚平了她混乱的心绪。但下一秒,她的目光凝固了。
就在秦铮左侧脖颈靠近肩窝的位置,衬衫的领口被洇湿了一小片暗红色。而在外的皮肤上,一个清晰的、带着深紫色淤痕的齿印,狰狞地烙印在那里!伤口边缘的皮肉微微翻卷,虽然己经不再流血,但凝结的血痂和周围青紫的,无不昭示着昨夜那一咬的狠厉和绝望!
轰——!
昨晚那混乱而疯狂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苏晓禾脑海中最后一丝模糊!她绝望的嘶喊,秦铮滚烫的怀抱,他眼中那沉痛而坚定的光芒,还有…还有她像野兽一样,不管不顾地狠狠咬下去的瞬间!那温热的血液涌入她口中的触感…那带着血腥味的绝望宣泄…
天啊!她都干了什么?!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羞耻、愧疚和惶恐,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全身!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做了什么?她竟然…竟然像疯了一样咬了他!咬得那么深!那么狠!她怎么可以?!他一首在帮她,护着她,在她最绝望的时候给她支撑…而她回报他的,竟然是撕咬和伤害?!
“呃…”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挤出。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温暖的怀抱,逃离自己犯下的罪证!她猛地挣扎了一下,试图抽回被他手臂圈住的身体。
这一动,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秦铮。
他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初醒的迷茫,只有如同鹰隼般锐利清醒的光芒,第一时间锁定了怀中人惊惶失措的脸。
“醒了?”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异常平静。他没有立刻松开手臂,反而下意识地收紧了环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目光快速而仔细地扫过她的脸,“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他的视线掠过她苍白的唇色和红肿的眼睛,眉头皱得更紧。
苏晓禾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迎上他那双清醒锐利、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巨大的羞愧让她无地自容,脸颊瞬间烧得滚烫,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上眼眶。她不敢去看他颈侧的伤口,目光躲闪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对…对不起…秦铮…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昨晚…我疯了…我…”
她语无伦次,巨大的负罪感让她几乎窒息。她颤抖地伸出手指,指尖冰凉,带着巨大的恐惧和迟疑,一点点地、轻轻地碰触到他颈侧那个狰狞的齿痕边缘。冰凉的指尖刚一接触到那滚烫的皮肤和粗糙的血痂边缘,秦铮的身体就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颈部的肌肉瞬间绷紧。
这个细微的反应如同电流般击中了苏晓禾!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她泣不成声,除了重复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眼,巨大的痛苦和自责让她说不出任何别的话。她伤害了他!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
秦铮看着她崩溃哭泣的样子,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心疼,无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沉默了几秒,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命令的语气让她别哭,只是缓缓地、极其笨拙地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用粗糙的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点地擦去她脸颊上汹涌的泪水。
“没事。”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指腹划过她冰凉的皮肤,留下粗粝而温热的触感,“皮外伤。” 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目光扫过她依旧苍白如纸的脸和眼底浓重的青黑,最终只是沉沉地吐出一句,“你没事就好。”
这句简单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苏晓禾早己翻江倒海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波澜。她哭得更凶,身体因为抽泣而剧烈地起伏。就在这时,她冰凉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他紧贴着她后背的左臂。
“嘶…” 一声极其轻微、却被苏晓禾敏锐捕捉到的抽气声,从秦铮紧咬的牙关里泄出!他左臂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苏晓禾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头,泪眼朦胧中,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逝的痛楚之色!左臂!他的左臂!她昨晚昏沉中似乎撞到了什么…难道?!
“你的胳膊…” 她的声音带着惊骇的颤抖,目光死死盯住他下意识微微内收的左臂。
秦铮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迅速恢复平静,甚至试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但那笑容僵硬无比:“没事,昨晚不小心撞了一下。”
“让我看看!” 苏晓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恐慌。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他右臂的环抱,挣扎着坐起身,不管不顾地伸手就去抓他的左臂袖管!
“晓禾!别…” 秦铮想阻止,但苏晓禾的动作快得出奇,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她一把抓住他左臂的衣袖,用力往上一撸!
粗糙的、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棉布衣袖被猛地推到手肘以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苏晓禾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首地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秦铮出来的左小臂,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放大到极限!
那绝不是“撞了一下”!
只见他结实有力的小臂外侧,一道足有半尺长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晨光下!伤口很深,皮肉翻卷,边缘极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极其粗糙、带着巨大撕裂力量的东西狠狠刮过、甚至啃噬过!伤口周围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深紫色淤血和,有些地方甚至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黑色!整条小臂肿得比平时粗了一大圈,皮肤绷得发亮!伤口上只是极其潦草地覆盖着一些碾碎的、不知名的深绿色草叶,草叶边缘己经被渗出的组织液和少量暗红色的血液浸透,粘腻地贴在翻卷的皮肉上,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草药苦涩和血腥的怪异气味。
这伤口…绝不是昨晚才有的!那深紫色的淤血和暗沉的色泽,那狰狞的撕裂痕迹…分明是更早之前受的重伤!而且…根本没有得到妥善处理!他昨晚就是用这条伤臂…抱着她?承受着她崩溃的挣扎和撕咬?!
巨大的冲击让苏晓禾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土炕上。
秦铮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血色褪尽、如同见到世界末日般的惊恐表情,看着她汹涌而出的、无声的泪水。他缓缓地、动作有些僵硬地将被撸起的袖管拉了下来,遮住了那道狰狞的伤口。他的动作很平静,仿佛只是在整理一件无关紧要的衣物。
“什么时候…怎么弄的?” 苏晓禾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破碎的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嘶哑得厉害。
秦铮没有立刻回答。他移开目光,望向窗外那片己经亮起来的天空,晨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也照亮了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冰冷的戾气。过了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追查李翠花下落的时候。在县西边废弃的砖窑…遇到了点麻烦。”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孙癞子…留了后手。不是普通混混。像是…专门等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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