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里的松枝噼啪爆开火星，将紫檀木八仙桌映得暖融融的。尔晴捏着家书的指尖微微发颤，素白笺纸上富察老夫人苍劲的字迹仿佛带着温度："家中事务繁杂，速归料理。"
尔晴深知家中事务是借口，她待在宫中的时间太长了 不合礼数，会叫人揣测。
窗外的北风卷着雪粒子扑在窗棂上，朱漆屏风后传来木杖点地的声响，"吱呀"一声，珍珠扶着皇后娘娘走了出来。
新制的蔚蓝棉裙绣着淡雅的忍冬纹，裹着狐裘的身影比前些日子挺拔了许多。尔晴慌忙起身想扶她，却见皇后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不必扶我，如今好多了。"
木杖轻轻点在青砖地上，发出规律的叩击声。皇后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尔晴攥得发皱的家书："可是额娘催你回去了?这是怕你在宫里累着。"她抬手将鬓边的东珠钗子扶正，玉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出清响，"是该回去了，府里许多事也离不得你。"
语气温柔但看向尔晴的眼神中闪着坚定。
“……是，奴才明日就回去了。”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吱呀"推开，明玉端着食盒闪身而入，发间的绒花被风吹得轻轻摇晃："我就知道你们在这儿！厨房新煨了羊汤，特地给娘娘......"话未说完，她便瞥见尔晴手中的家书，杏眼微微睁大。
魏璎珞抱着青瓷食盒跟在后面，见明玉挡在门口却不进去，不由伸了伸脖子，见几人神色凝重，："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娘娘有体己话要对尔晴说?我们来的不巧了?"
"来得正好。"皇后轻笑一声，指了指空着的座位，"今日咱们不做君臣，只当是寻常相聚。"她转头看向尔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如何？"
璎珞刚挤开明玉进来，眼睛提溜转着看几人的眉眼官司。扫过了那家书，便了然了。
魏璎珞立刻放下食盒，伸手拉过明玉："既然如此，咱们可得好好吃一顿！"她的指尖还带着羊汤的热气，"明玉，别傻站着了，快来坐下！"
明玉红着脸扭捏道："这不合规矩......"话没说完，就被魏璎珞按在椅子上。炭火映得她脸颊绯红，发间的银步摇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尔晴愣了愣，也顺势坐在了娘娘左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后接过珍珠递来的汤碗，热气氤氲中，她的眉眼愈发柔和，"今日只当我是富察容音，不是皇后。"
“可惜可惜，好菜无好酒，难以美酒送美人了。”璎珞见几人兴致不高，又开口。
其实皇上对宫妃饮酒一事并无管教，只是，大家都担心用酒了会逾矩放肆。皇后娘娘闻言也是一愣。
她转头看向魏璎珞，"你这是要小酌几杯？"
魏璎珞眼睛一亮："娘娘，皇上年前赏的那坛葡萄酒，可还留着？"她狡黠地眨了眨眼，"就当是给尔晴姐姐饯行。"
皇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满是纵容："你呀，就会打那酒的主意。只是本宫尚在病中，不宜多饮，你们几个......"她顿了顿，"可不许贪杯。"
珍珠很快取来了酒具，鎏金酒壶里的葡萄酒泛着红宝石般的光泽。明玉捧着酒杯，指尖微微发颤："我酒量浅，怕是......"话没说完，就被魏璎珞灌了一口。
"尝尝嘛！"魏璎珞自己也喝了一大口，脸颊瞬间染上红晕，"这酒甜甜的，跟果子露似的，哪能醉人？"
炭火越烧越旺，屋子里渐渐腾起暖意。尔晴看着眼前嬉笑打闹的众人，恍惚间仿竟有一刻想着永远这样也好。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却比不上心里泛起的酸涩。
明玉几杯酒下肚，话渐渐多了起来。她拍着桌子说起上次被小太监捉弄的事，说到激动处，连珠炮似的骂个不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魏璎珞托着腮，笑得眉眼弯弯，发间的绒花随着笑声轻轻颤动。
皇后靠在软垫上，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的目光依次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尔晴身上："尔晴，你也多吃些。"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往后回了府，怕是再难有这样的光景了。"
尔晴鼻尖一酸，慌忙低头喝酒。平日里最沉稳的她，此刻却觉得眼眶发烫。酒液入喉，只觉得比平日里苦了几分。她偷偷抹了抹眼角，却被魏璎珞逮个正着。
"哟，咱们的尔晴姐姐怎么哭了？"魏璎珞凑过来，酒气喷在尔晴脸上，"莫不是舍不得了？"
她伸手捏了捏尔晴的脸，"放心，等娘娘的腿好了，我去富察府里打秋风去！"
明玉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到时候你可得好好招待我们！"她举起酒杯，"来，咱们再干一杯！"
皇后看着她们闹作一团，眼中满是温柔。她轻轻咳了几声，珍珠立刻上前扶住："娘娘，您累了吧？"
皇后摆了摆手："不碍事。"她转头看向众人，"你们几个，可别喝多了。"她的目光在尔晴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尤其是你，平日里最稳重，今日可别失了分寸。"
尔晴乖乖点头，却在众人不注意时又喝了一大口。酒意渐渐上头，她只觉得眼前的人影开始模糊。平日里滴酒不沾的她，此刻却只想把自己灌醉，好忘记即将离别的愁绪。
魏璎珞和明玉越喝越兴奋，两人划起拳来，声音一个比一个高。炭火将她们的脸颊映得通红，笑声在暖阁里回荡。尔晴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只觉得恍如隔世。
皇后见她们喝得差不多了，便让珍珠扶自己起身："本宫乏了，你们也早些歇着吧。"她转头看向尔晴，"明日一早，本宫让人给你备些路上吃的点心。"
尔晴强撑着起身行礼，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魏璎珞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哎哟，平日里最稳重的尔晴姐姐，怎么醉成这样？"她笑着打趣，"看来酒量和性子还真是两回事！"她见人站稳，便立刻松开了手。尔晴眼底闪过一丝清明，两人就不必言说的拉开了距离。
明玉却浑然不觉只跟着笑起来："就是就是！平日里看着最端庄，没想到喝了酒比我们还疯！"
尔晴涨红着脸，想要辩解，却只觉得天旋地转。她被两人半扶半架着送出暖阁，雪夜的冷风一吹，酒意更浓了。抬头看着漫天的星子，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温暖与欢乐，好难得——
明玉也是一副酒醉，脚步虚浮的样子，唯一清醒的魏璎珞，嘱咐着院中的小丫头记得喂明玉喝几口水。便转身朝娘娘殿中走去。
皇后娘娘端坐在案桌前。烛火在鎏金烛台上明明灭灭，皇后纤长指尖握着狼毫，在素白宣纸上落下工整的簪花小楷。
殿内只余笔锋纸面的沙沙声。璎珞轻手轻脚走近，往炭盆里添上新炭，火苗“噼啪”跃起，暖意漫开。添完炭，她便静立一旁，将墨锭置于砚中缓缓研磨，松烟墨香混着炭火气息，在殿内氤氲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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