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娘那声“耗子药”的凄厉尖叫,如同在县衙混乱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冰水,瞬间将“百猫争汤”的荒诞战场冻结成了“夺命现场”。那年轻衙役阿福的脸色从煞白到青灰,嘴唇发紫,喉头滚动着呜咽:“麻……苦……救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浑身不自觉地轻微抽搐!
钱多宝的脸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墨迹都盖不住的白),手指戳着孙大娘的方向,抖得像帕金森晚期:“耗……耗子药?!孙玉芬!你个败家虎娘们!老子的公库!衙役的药费!抚恤银子啊——!”他最后一点“卖汤抵债”的微末希望连同算盘珠一起碎成了渣,眼神里透出比死了亲爹还绝望的灰败。
赵铁柱的黑脸也变成了锅底色。他瞪着地上抽搐的阿福,再看看那口散发着恐怖“神效”的汤锅,浓眉拧成了麻花,突然爆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贼子害我同袍!死来——!”
狂怒之下,他豹眼圆睁,腰身发力,一只脚在地上猛地一跺,踏得青砖嗡嗡作响,拧腰转胯,钵大的铁拳带着呼啸风声——目标并非耗子药源头孙大娘,而是……那口罪恶滔天的“翡翠白玉夺命汤”锅!
“住手——!”陆小饭的惊呼和阿福的呜咽同时响起!
太迟了!赵捕快这含怒一拳,倾尽了他对“贼骨头”(在他逻辑中必然是下毒贼人利用了孙大娘)的滔天怒火,力贯千钧!
“咚——哗啦!!!”
坚硬的拳面精准无比地砸在了那口汤锅靠近锅沿的边缘位置!巨大的冲击力让这口沉重的铁锅如同遭受了陨石撞击,瞬间侧翻、旋转,然后被这股霸道的力道掀飞了出去!
锅里残余的、还冒着滚烫热气(毒气?)的碧绿浓汤连同里面翻滚的各种不明颗粒状固体(疑似药材根须、骨头渣、以及耗子药成分),如同开闸的死亡洪流,泼天盖地罩向了站在汤锅正前方、一脸懵逼加悲痛欲绝的……钱多宝!
“我的……呃?啊——!”钱多宝那张沾着墨点、因为绝望而扭曲的脸,瞬间被滚烫粘稠、泛着诡异色泽的“神汤”洗礼了个透心凉!墨点晕开,糊了一脸绿!惨叫被滚烫的汤糊和“秘方”材料呛进了喉咙眼!绿豆眼瞪到几乎撕裂!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一颗疑似“天竺秘药”(耗子药主料?)的坚硬颗粒撞进了鼻孔!
“轰隆!”
侧翻的汤锅重重砸在院子里的青石板地上,滚烫的锅底烙得石板发出“滋滋”青烟和焦糊味。滚烫的汤液西散横流,迅速渗透进石板缝隙,升腾起带着复杂(毒?)气味的热气。几只还没来得及逃远的馋猫被这二次攻击波及,烫得“嗷嗷”惨叫,跳着脚窜上了墙头。
院子里弥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滚烫药草香、腥臊的鱼骨鸡架(如果有)味、浓烈的咸卤气、外加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苦杏仁味?而压倒这一切的,是钱多宝那撕心裂肺、被烫又被呛的变调哀嚎:“毒!毒……药!救命啊!老夫中毒了——赵铁柱!你个天杀的!要谋财害命啊——!”他一边哭嚎,一边疯狂扒拉自己脸上头上的粘稠汤糊,连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都搓成了绿色麻绳团。
所有人都被这电光火石间的连环剧变惊呆了!毒汤泼主簿,锅砸狗头猫,这案子没破,差点先殉一个(钱多宝)外加可能牺牲一个(阿福)!
“快!救人!救……呃?”陆小饭的神经己到极限,他强压住混乱和作呕感,刚想冲出去查看阿福情况,目光却被那口砸在地上、锅底朝上、边缘还滋滋冒烟的大铁锅内部牢牢吸引住了!
就在那锅底残余的汤汁被倒出去大半、内壁被震落了不少附着物之后,几根原本深藏在浓稠汤汁和药材残渣底部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那是……几根被熬煮得发白、软烂,却依旧能清晰辨认形状的——细长的禽类腿骨!还有一截明显属于禽类的、被啃掉了一部分骨肉的……弯曲的钩状爪骨!
锅底残余的汤汁还在缓慢流淌下来,带走了部分污渍,露出了钩爪骨缝隙里沾着的几缕……黄褐色的、明显不属于熬汤药材的细小羽毛?!
一阵诡异的寂静席卷了整个院子。连钱多宝的干嚎都忘了词,变成了惊恐倒吸冷气的声音。衙役们瞪大眼睛看着那锅底露出的骨头,嘴巴张得能塞进鸭蛋。赵铁柱也忘了悲愤,牛眼死死盯住那钩爪骨,喉结上下滚动。
一股极其浓郁、霸道、不容置疑的……久经熬煮的鸡汤鲜(腥?)香,从那堆汤渣和禽骨上弥漫开来,强势地盖过了那股可疑的杏仁苦味和药味!
这味道……怎么那么像……后院天天都能闻到的、孙大娘灶房煮鸡架熬高汤的那股子味儿?可这骨头……
所有人的目光,缓慢地、极其一致地,从锅底那堆禽骨,移向了浑身油腻、此时正表情极度精彩(惊恐、心虚、恍然大悟、一丝丝懊恼……)的孙大娘。
陆小饭的心沉到了谷底,一个荒谬又冰冷的答案呼之欲出。
“呃……那个……呵呵呵……”孙大娘那张胖脸上的肌肉如同失控的面团,剧烈地抽搐、抖动、拉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的铜铃眼心虚地瞟过地上的禽骨,又快速扫过鼻青脸肿、汤绿挂面、正拿眼神杀她的钱多宝,最后落在一脸惨绿吐着白沫抽搐的阿福身上,声音干涩发紧,试图掩饰:“这……这是意外……昨儿个……嗯……灶上熬……熬那锅汤底的时候……是……是加了几根后院柴堆底下捡到的……对!捡到的!便宜鸡架子……烂得都没形了……指定……指定是哪家野猫叼来的死鸡……废物利用嘛!咱勤俭持衙……”
“死鸡?便宜鸡架?”钱多宝猛地一把抹开糊在眼睛上的绿色汤渣,发出破音的、带着强烈质疑的尖叫,他指着那锅底露出的、弯曲的钩状爪骨尖端残留的一小片微微反光、沾着黏腻绿痕的部位,“孙玉芬!你好好看看!那钩爪上的东西!绿的!那绿光!”他又指向摊在地上、被汤渣溅得星星点点的、昨夜鸡舍旁刮下的血污泥块残留物,“跟这个!大花遇害现场的!是不是一个鬼东西?!你灶上熬汤的‘便宜死鸡架’,该不会……是长着黄褐色羽毛的母鸡吧?!”
这一句质问如同惊雷!点醒了所有人!
陆小饭的视线死死锁定在汤锅残渣里那几根禽骨上——细腿骨!弯曲钩爪!爪尖残留的绿痕!一切细节与衙门后院那滩血迹旁掉落的零星黄褐色羽毛、以及大花作为一只母鸡应具备的生理构造完美吻合!
“大花?!我可怜的大花哟——!”钱多宝这次是真哭了,眼泪混合着脸上的绿色汤汁滚滚而下,声音凄厉如同杜鹃啼血,“你生是衙门的鸡!死是衙门的汤哇!到头来……骨头渣子都要熬成底料了啊——!”
孙大娘如遭雷击!她的辩解彻底卡壳,胖脸一阵红一阵白,铜铃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懊悔和一丝被戳破的慌乱,最终化作了泼妇般的强行硬撑:“呸!钱抠子!休要血口喷人!你那鸡丢了是贼骨头干的!关老娘屁事!那骨头……那骨头是野鸡!野鸡!”
就在双方争执不下、眼看就要从文斗升级为武斗(孙大娘挥舞油勺子,钱多宝掏出算盘)之际——
“嗯……呵欠……”
一声极其不合时宜的、带着浓重鼻音和满足睡意的哈欠,幽幽地从公堂通往内院的小角门里飘了出来。
只见县令李仁福,不知何时己穿戴整齐(帽子?没有帽子,光洁闪亮的头顶在熹微晨光下泛着柔和圆润的微光),手里抱着他从不离身的紫砂小手炉,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他像是被这满院子的酸、臭、汤、药、哭、叫混合气味勾了魂,尤其是空气中那股浓郁的鸡……汤香?他的鼻子甚至微微翕动了两下,耷拉着的眼皮底下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
他无视了地上抽搐的阿福、汤绿挂面的钱多宝、跳脚的孙大娘、黑脸的赵铁柱、绝望的陆小饭,以及那口锅底朝天的“凶器”。他径首走到那口锅旁边,目光越过地上横流的汤渍,精准地落在了锅底倒扣出来、混杂着药渣和禽骨、还散发着顽强余香的那摊东西上,用他那标志性的、慢吞吞、含糊不清的调子,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吐出一句石破天惊的判词:
“鸡……嗯……汤……味正……”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咕哝,似乎回味了一下那缭绕不散的香气,细缝眼微微眯起,“案……破了!鸡……归汤锅……乃自寻……”李仁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用尽了一天的精神头,“……归处。”
他抱着小手炉,如同宣读完最高圣谕,对身后死寂的气氛和足以杀人的目光浑不在意,慢吞吞地又转身,踱回了他的“禅修洞天”。
“自寻归处?!大人英明啊——!”孙大娘仿佛听到了天籁佛旨,瞬间从被告席跃升为胜利者!她拍着大腿,油围裙上的污渍都在跳跃,“听见没?听见没!大人金口玉言!这鸡自己跑到汤锅里!死得其所!跟老娘一点关系都没有!这叫……对!天道酬勤!鸡助汤鲜!”她得意地朝脸都绿透了的钱多宝挑衅地一昂下巴。
钱多宝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他指着李仁福消失的背影,又指指孙大娘,最后指向锅底那些大花的“残骸”,胸口剧烈起伏,声嘶力竭地咆哮:“放屁!它……它自己跳锅?!这……这还有天理吗?!大花的冤屈啊——!大人……大人他一定是被这妖汤迷惑了心智!中毒了!对!就是中毒!都怪汤里有毒!”他猛地指向吐白沫的阿福和脸上麻痒难当的自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县令那句“自寻归处”成了压垮钱多宝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瘫坐在沾满绿色汤渍的地上,眼神空洞地呓语着“毒……汤……偿命钱……我的俸禄……”算盘珠散落在脚边污泥里也顾不上了。
孙大娘则如同打赢了圣战,趾高气扬,一边指挥几个敢怒不敢言的衙役清理那口沾满秽物的大锅,一边念念有词:“可惜了这锅好料……熬得多正啊……”瞥见地上阿福抽搐的样子,又想起自己的汤“佐料”问题,这才带了点后怕,咕哝着去灶房翻腾她传了十八代的解毒秘方(大概率是生姜)。
赵铁柱茫然地站着,看着混乱后满院狼藉,再看看锅里大花的遗骨,又看看地上中毒的兄弟,黑脸上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打谁”的终极困惑。他刚才那股子为同袍复仇的浩然正气,此时被佛系县令的判词彻底冲垮。最后,他似乎想起自己捕头的职责,瓮声瓮气地走到锅边,小心翼翼地用一根树棍扒拉了一下那堆己经冷掉的汤渣鸡骨。
陆小饭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挪到瘫倒的阿福身边,检查他的情况。中毒症状似乎趋于缓和(也许是剂量小,也许是大娘汤太霸道以毒攻毒了),但人还迷糊着。他的目光掠过那片污秽的汤渍地面,眼神骤然一凝!
就在那口罪魁祸首汤锅旁边、被撞翻时泼溅出来的一片汤液残渣里,混杂着几粒灰黑色的、芝麻大小的、不起眼的颗粒!它们在未被汤汁完全覆盖的边缘位置,在清晨斜射的、依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极其微弱地反衬出一种极其熟悉、却让陆小饭脊背发凉的——惨淡绿光!
这颗粒……就是熬汤的佐料?那个沾染在鸡爪、残血、卤水缸边的神秘“绿光物质”?
孙大娘之前销毁猫爪缝隙样本时说的“耗子药拌泥巴”,难道是真的?但这绿光……和她从灶房角落里摸出来、准备给阿福灌的解毒秘方(一包混杂了各种粉末和不明草根的东西)里露出的几粒类似的颗粒,颜色却截然不同!
孙大娘拿着一碗可疑的黄绿色汤水(上面还漂着几根生姜丝)从灶房钻出来,嘴里还骂骂咧咧:“……都是王寡妇家菜园子里那点成精茄子害的!扰得老娘心神不宁!连调料包都抓错了!”她手里那包“秘制解毒散”晃动着,几粒灰黑色的颗粒从包纸缝隙里漏出来,掉进地上的泥污里,迅速被掩盖。
陆小饭看着地上那片残留的、微弱到几乎消散的绿光残迹,再看看孙大娘手里那包“无毒”粉末和那碗“解毒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手掌攥紧。
王寡妇的菜园,夜里的绿光茄子……衙门的卤水缸,同样反光的绿痕……沾在鸡爪上把大花引向汤锅的绿光物质……以及此刻出现在剧毒汤锅残渣旁的相同光泽……
孙大娘把神秘的“绿光粉末”当作耗子药?
还是说……那根本就不是耗子药?
那些在她调料包里混着的、普通的灰黑色耗子药颗粒,为什么此刻没有一丝绿光?
一个更惊悚的念头伴随着鸡汤的腥气弥漫开来:
大花自己跑进汤锅也许荒诞,但这只爪子上沾着“绿光”的鸡,会不会像追着亮光的飞蛾?而那个把“绿光物质”放进孙大娘调料包(无论是耗子药包装还是伪装)的人……是不是就像把鱼饵扔进池塘?汤锅,不过是提前设好的陷阱?
绿光在泥污中黯淡下去。陆小饭看向灶房墙角那口巨大的腌菜缸边缘残留的湿痕,胃袋里残余的汤水和恐慌开始一起翻腾。那绿光……是不是还在更多地方,等着“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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