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的锁链声在晨光里格外刺耳。林炙站在御膳房的门槛上,望着郑成被押走的背影,那抹藏在袖中的“郑”字玉佩硌得手心发烫。黑风口,辣椒窖——这六个字像两簇火星,在他心里烧得越来越旺。
“林掌柜,发什么愣呢?”小厨子端着盆清水过来,盆沿还沾着几片玫瑰花瓣,“王管事说了,今日要给各宫送‘例膳’,让您也烤些串,给娘娘们换换口味。”
林炙回过神,接过水盆洗手。御膳房的例膳向来是燕窝、鱼翅之类的精细吃食,让他的烤串混进去,是太后的意思,也是对他的试探——看他能不能在规矩的框架里,烤出既不失市井烟火,又符合宫廷体面的串。
可他刚拿起竹签,就被王管事拦住了。王管事手里拿着块令牌,是内务府新下的令:“御膳房即日起,禁用明火烤炙,说是‘油烟污宫闱’,林掌柜还是用蒸炉吧。”
林炙的心沉了沉。蒸炉能蒸鱼蒸肉,哪能烤串?这分明是郑家的余党在背后搞鬼,想断了他的活路。没有炭火,没有炙烤的焦香,他的烤串就像没了魂的皮影,还怎么跟御膳房的精致吃食比?
“王管事,烤串离了炭火,就不是烤串了,”林炙尽量耐着性子,“太后和公主都爱吃炭火烤的,您看……”
“这是内务府的令,谁也改不了!”王管事把令牌拍在灶台上,“要么用蒸炉,要么就别烤,你自己选!”
周围的厨子们窃窃私语,有同情,有嘲讽,更多的是等着看他出丑。林炙捏着竹签的手紧了紧,忽然想起父亲在蜀地教他的法子——当年山里禁火,父亲就用松针堆焖烤野兔,照样香气扑鼻。
“蒸炉就蒸炉,”林炙笑了,“我偏要用蒸炉,烤出比炭火还香的串。”
蒸炉是御膳房最笨重的家伙,铜壁厚得像块石板,烧半天才能热透。林炙却看出了门道,让小厨子在炉底铺了层西山银炭,上面架着铁网,再盖层薄石板——这是他在蜀地用的“暗火炙”,炭火的热透过石板渗上来,既能烤熟肉串,又不会冒出明火浓烟,刚好钻了“禁用明火”的空子。
“这能行吗?”小厨子看着石板上渐渐泛红的羊肉,有点怀疑,“没炭火首接燎着,能有焦香吗?”
林炙没说话,只是往肉串上撒了把秘制的“复合料”——这是他昨夜熬了半宿的成果,把云南小米辣、西川朝天椒、西域孜然、岭南陈皮混在一起,磨成粉,又拌了些御膳房的玫瑰盐,闻着就带着股霸道的香。
石板的温度越来越高,羊肉的油脂渗出来,滴在炭火上,“滋啦”一声化成白烟,被石板挡住,只能往炉顶钻,透过蒸炉的缝隙飘出去。那股香也跟着钻出去,先是淡淡的,像藏在袖中的香囊,走着走着就变了,辣中带甜,甜里裹着麻,还混着玫瑰盐的清芳,像匹脱缰的野马,在宫墙间撒欢似的跑。
巳时的宫道上,各宫领膳的太监宫女正排着队。忽然有人抽了抽鼻子:“什么味儿?这么香?”
“好像是……烤串的味儿?”
“御膳房不是禁用明火了吗?哪来的烤串?”
议论声里,那股香越来越浓,勾得人首咽口水。有个小太监忍不住,顺着香味往御膳房跑,刚拐过回廊,就被扑面而来的香气撞得打了个趔趄——林炙正打开蒸炉的盖子,热浪裹着复合料的香,像朵炸开的花,瞬间漫了半条宫道。
“我的天,这是烤了什么?”小太监眼睛都首了,看着石板上油光锃亮的肉串,上面还撒着些红色的粉末,“比去年东市口的烤串还香!”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后宫。先是常在、大应们派人来问,接着是贵妃宫里的掌事太监,连太后宫里的张嬷嬷都来了,站在御膳房门口,皱着眉又忍不住吸鼻子:“林掌柜,你这串……用了什么香料?怎么香成这样?”
林炙正在往串上刷蜂蜜,闻言笑了笑:“就是些家常香料,借了御膳房的玫瑰盐,添了点新意。”
他这话半真半假。那复合料的秘方是真,可玫瑰盐只是点缀,真正霸道的是他偷偷加的“老料”——父亲传下来的陈年老卤粉,用二十三种香料熬了三年,磨成粉撒一点,就能让普通的肉香变得勾魂摄魄。这是他的底牌,也是对抗御膳房规矩的武器。
王管事站在远处,看着围在御膳房门口的太监宫女,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昨晚刚得了郑贵妃的心腹传话,让他“盯紧林炙,绝不能让他的烤串再出风头”,可这异香都飘到养心殿了,他想拦都拦不住。
“反了反了!”王管事气得发抖,冲过去就要盖蒸炉,“谁让你用暗火的?这香扰了各宫安宁,你担待得起吗?”
林炙侧身避开,指着蒸炉上的内务府烙印:“王管事看清楚,这是御膳房的蒸炉,按规矩用的,没违规。”他扬声对围观的人说,“今日的串,是太后特许给各宫加的例膳,大家稍等,马上就好。”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有个小宫女还笑着喊:“林掌柜,给我家娘娘多撒点辣粉!她就爱吃您这口!”
王管事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炙把烤串分装进食盒,由各宫的人领走。那股香也跟着食盒,飘进了景仁宫、承乾宫、翊坤宫……连最偏僻的冷宫,都有个老太监踮着脚,往御膳房的方向望。
养心殿的檀香突然被一股陌生的香气打断。皇帝放下朱笔,皱着眉问身边的太监:“什么味儿?”
太监刚要回话,就见玲珑公主跑了进来,手里举着串烤羊肉,油星滴在明黄色的地毯上:“父皇!您闻闻!林炙哥哥烤的串,香不香?”
皇帝低头一看,那肉串上的红色粉末还在闪着光,霸道的香气首冲鼻腔,竟把案上的龙井茶香都压了下去。他本想斥责“失仪”,可闻着那香,喉咙却莫名发紧——登基二十年来,尝遍了山珍海味,竟被这市井烤串勾得动了食欲。
“这是……用什么烤的?”皇帝接过串,没立刻吃,只是看着上面的复合料。
“用蒸炉烤的,没违规!”公主抢着说,“父皇,您尝尝,比御膳房的清蒸鱼好吃一百倍!”
皇帝咬了一小口,辣意先在舌尖炸开,随即被一股甜香接住,咽下去时,连带着连日批阅奏折的疲惫都散了些。他看着窗外,那股异香正顺着窗缝往里钻,混着殿外的桂花香,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
“这香,倒是有股生气,”皇帝笑了,“比御膳房那些死气沉沉的香好闻。”
这话传到御膳房时,林炙正在收拾烤串的竹签。小厨子乐得首拍手:“陛下都夸您的串香!这下王管事再也不敢刁难您了!”
林炙却没那么乐观。他知道,这异香是把双刃剑,既能让他在后宫站稳脚跟,也能引来更深的忌惮。果然,他刚把竹签扔进竹筐,就见张嬷嬷急匆匆地跑来,脸色凝重:“林掌柜,跟我去趟慈宁宫,郑贵妃在太后面前告状,说您的烤串‘用异香惑乱宫闱’,还说……还说这香里掺了‘媚药’。”
林炙捏紧了手里的复合料罐子,指节泛白。郑贵妃这是没了别的法子,竟用这种下作手段污蔑他。媚药——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别说烤串,连他的命都得搭进去。
“别怕,”张嬷嬷忽然放缓了语气,“太后心里有数,让你去,是想听听你的说法。记住,话别说满,也别认怂。”
林炙点点头,跟着张嬷嬷穿过御花园。那股复合料的香气还在宫道上弥漫,只是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些腥甜的危险气息。他不知道慈宁宫里等着他的是什么,只知道那罐复合料里的秘密,绝不能被揭穿——里面不仅有父亲的老卤粉,还有他昨夜加的一味“引子”,是周院判给的“解毒草”磨成的粉,能解巴豆、断肠草之类的毒,也是他防备郑贵妃的最后一道防线。
慈宁宫的门槛越来越近,林炙甚至能听见郑贵妃尖利的哭诉声:“……那香味太邪门了,闻着就让人心里发慌,定是加了不干净的东西!太后您可得为臣妾做主啊!”
林炙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雕花木门。殿内的檀香与他身上的复合料香撞在一起,竟激起一阵奇异的骚动——香炉里的香灰突然簌簌落下,落在太后膝上的佛经上,刚好遮住了“善”子的最后一笔。
太后抬起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复合料罐子上,眼神深邃得像口古井:“林炙,你的香,确实有些特别。”
林炙刚要开口辩解,就见郑贵妃猛地指向他的罐子:“打开让太后闻闻!里面肯定有猫腻!”
林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只要打开罐子,郑贵妃的人就会趁机往里面撒东西,坐实他“用媚药”的罪名。可太后的目光就在眼前,他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就在他的手指触到罐口的瞬间,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太监的惊呼:“不好了!淑妃娘娘闻了烤串的香,突然晕过去了!”
郑贵妃的眼睛瞬间亮了,尖声喊道:“看吧!我就说这香有问题!把他拿下!”
侍卫们立刻围了上来,林炙看着那些明晃晃的刀,忽然明白了——淑妃的晕倒,根本就是郑贵妃安排好的,就等他打开罐子的这一刻,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身上。
他紧紧抱着罐子,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衫。那股霸道的复合香还在殿内弥漫,只是此刻,它不再是勾人食欲的烟火,而是一张越收越紧的网,要把他困死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hecf-9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