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河鲜弄潮,烤虾引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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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河鲜弄潮,烤虾引澜

 

林记烤肉坊的下水串火了十日,巷尾的酒肆老板们都改了规矩——往日客人点酒,送的是卤花生,如今却换成了“去林记带两串板筋”。王二柱每日天不亮去屠宰场,刘屠户见了他就笑:“林掌柜这是要把我这下水铺子盘下来?昨儿个城西的张屠户还托我问,他那堆猪腰子要不要。”

这日清晨,林炙却没让他去屠宰场,而是指着门口的马车:“去运河码头,找老周头,把他今儿刚到的河鲜都拉回来。”马车上的竹筐垫着湿麻布,隐约能看见些银亮的影子在动。

王二柱掀麻布的手顿在半空。运河码头的河鲜他知道,虾子、鱼片金贵得很,比猪肉还贵三成,而且娇气得很,离了水半日就发腥。前儿个有个熟客带来条活鱼,说是运河刚捞的,结果后厨炖出来,腥得连猫都不碰。

“炙哥,这河鲜……”他话没说完,就被林炙打断。老板正蹲在案板前磨刀,刀刃划过青石,发出“沙沙”的轻响,映出他眼底的光:“素串是让姑娘们吃得清爽,下水串是让汉子们吃得痛快,这河鲜,是给那些讲究滋味的人留的。”

灶台上摆着新调的酱料,瓷碗里盛着葱姜水,旁边还有个小陶罐,装着白花花的粉末——是林炙特意让药铺磨的白芷粉,据说能去水产的腥。空气里飘着下水串的余味和新酱的香,混着点若有若无的水草气,竟生出种奇异的清爽。

说话间,铺子门板被推开,带进来股脂粉香。苏婉卿提着食盒走进来,鬓边别着朵白茉莉,是从运河边采的。“炙哥,我娘让我送些新蒸的米糕……”她话说到一半,看见竹筐里的虾子,眼睛亮了亮,“这是要做新吃食?”

竹筐里的青虾还活着,银亮的虾壳泛着光,须子轻轻晃,像些小扇子。林炙拿起一只,指尖捏住虾头轻轻一拧,虾线就带了出来,动作利落得像在处理什么珍宝。“试试烤的,”他把处理好的虾子放进葱姜水里,“用新调的酱料。”

苏婉卿蹲在旁边看。虾子在葱姜水里泡着,渐渐舒展了些,原本泛青的壳透出点粉红。林炙往酱料里加了勺蜂蜜,又撒了把碾碎的陈皮,琥珀色的酱汁里浮着细小的气泡,甜香混着药香,竟压过了虾子的腥气。

“前儿个绣坊的李夫人还说,”苏婉卿指尖划过虾壳,带起的水珠落在案板上,“想吃点鲜的,又怕肉腻,素串虽好,却少了点荤腥气。”她想起李夫人腕上的玉镯,碰在绣绷上发出清脆的响,那样的人,怕是看不上下水串的。

林炙没接话,正把泡好的虾子串成一串。竹签穿过虾身,不偏不倚从尾部到头部,既没戳破虾黄,又能让酱料渗进去。他往虾串上刷了层薄油,再裹上酱汁,银亮的虾壳顿时染了层琥珀色,连须子上都挂着酱汁的香。

炭火炉的火调得比往常小些,铁网也换了细密的,怕虾子掉下去。虾串刚放上去,就发出“滋滋”的轻响,虾壳渐渐变红,边缘开始发焦,冒出的油星子滴在炭上,腾起的烟竟带着股奇异的鲜——不是下水串的烈,也不是素串的清,倒像是把整条运河的水汽都锁在了里面。

“好了。”林炙把烤好的虾子递给苏婉卿,上面撒了点现磨的白胡椒,红白相间,倒比肉串多了几分雅致。

姑娘犹豫着咬了一口,虾壳脆得轻轻一抿就碎,虾肉嫩得像要化在舌尖,先是酱汁的甜鲜漫开来,接着是虾肉本身的清甜,最后在喉咙口留下一丝胡椒的暖——那滋味,比她吃过的清蒸鱼还鲜,却多了股炭火的香。

“好吃!”她眼睛亮起来,又咬了一大口,茉莉花瓣落在虾壳上,“这虾子怎么能这么鲜?一点腥味都没有!”

王二柱在旁边看得首咽口水,也拿起一串鱼片往酱料里滚。鱼片切得薄如蝉翼,浸在酱汁里,转眼就吸足了味。他刚要往火上放,就被林炙拦住:“鱼片要离火远些,慢慢烤,不然会老。”

正说着,铺子门口的铜铃“叮铃”响了。赵西摇摇晃晃走进来,身后跟着个穿长衫的先生,袖口绣着暗纹,手里还摇着把折扇。“林掌柜,给我来二十串板筋!”赵西嗓门洪亮,看见竹筐里的虾子,顿时愣了,“这是啥?你这铺子如今是啥都敢烤?”

那穿长衫的先生却没笑,折扇往掌心一拍:“这是运河的青虾?看着倒新鲜。”他往炭火炉边凑了凑,鼻尖动了动,“林掌柜要用这虾子做烤串?”

林炙刚烤好一串鱼片,鱼片边缘微微卷曲,泛着的白,上面撒了点翠绿的葱花。“先生尝尝?”他把鱼片递过去,“刚调的酱料,去了腥气。”

先生犹豫着咬了一小口,折扇“啪”地合上了。鱼片嫩得入口即化,酱汁的甜裹着鱼肉的鲜,炭火的香像层薄纱,轻轻笼在舌尖,竟比酒楼里的松鼠鱼还多了股烟火气。“有意思,”他眼里闪过丝诧异,“这鱼片烤得恰到好处,既没老,又没腥,难得。”

这话刚落,铺子门口就围了些人。穿短打的汉子们看见虾子,顿时起了阵骚动。“林记这是想钱想疯了?”个高瘦的汉子扯着嗓子喊,手里还攥着刚买的下水串,“这虾子多金贵,烤着吃不是糟践东西?”

“可不是嘛,”旁边卖菜的妇人踮脚张望,看见鱼片时撇了撇嘴,“我家那口子前儿个买了条鱼,烤着吃腥得很,最后全倒了。”

议论声像潮水似的涌过来,王二柱攥着虾子的手都在抖。他偷眼看向林炙,老板正低头涮着虾串,炭火映着他侧脸,看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个穿绸缎马褂的公子哥挤到前面,腰间的玉佩晃得人眼晕:“给我来五串虾子,两串鱼片。”他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贵气。

众人都停了嘴,看着他付了铜板,接过串儿站在廊下咬了一口。公子哥眼睛倏地睁大,折扇都忘了摇:“这虾子……怎么能这么鲜?”他又咬了一大口,玉佩在阳光下闪了闪,“比我家厨子做的白灼虾还入味!”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水里,人群里顿时静了些。有个戴方巾的书生犹豫着上前:“掌柜的,来串鱼片试试。”

铜板落在木盒里,发出清脆的响声。书生咬下鱼片的瞬间,眼睛瞪得溜圆——鱼片嫩得像云朵,酱汁的甜鲜混着炭火的香,竟让他想起了江南的水乡,连空气里都飘着水汽的甜。

“给我也来两串虾子!”

“我要三串鱼片!”

“这虾子看着不错,来一串!”

不过片刻,柜台前就排起了新队。这次上前的,多是些穿长衫的先生、戴方巾的书生,还有些打扮体面的妇人,她们不像脚夫那样狼吞虎咽,而是小口慢嚼,时不时点头称赞。穿绸缎马褂的公子哥吃完一串,又折回来:“再要十串,给我家父带回去!”他袖口绣着的兰草被风吹得晃,像活过来似的。

可没过多久,就有抱怨声传了过来。个挑着担子的脚夫咬了口虾子,眉头顿时拧成个疙瘩:“这啥玩意儿?淡不拉几的,还没板筋过瘾!”他把虾子往桌上一扔,铜板都没给就走了。

还有个卖花的老婆婆,买了串鱼片,咬了一口就首皱眉:“腥得很!还没我家腌萝卜好吃!”

王二柱刚想辩解,就被林炙拉住了。老板正往虾串上刷酱料,动作比刚才重了些,酱汁顺着虾壳往下滴,落在炭火上,腾起股更浓的香。“不是所有人都爱吃河鲜,”他声音里带着点炭火的温度,“咱只要留住那些爱吃的就行。”

日头偏西时,竹筐里的河鲜还剩小半。来买的多是些体面人,他们不介意价钱,只图个新鲜滋味,而且多是两串起买,客单价竟比肉串还高。有个穿旗袍的妇人,买了十串虾子,说是要带去戏园子里吃,临走时还特意问:“明儿还有吗?我让管家来订。”

林炙笑着应了,眼角却瞥见灶房的冰盆——里面是镇着的河鲜,为了保鲜,他特意让人从冰窖买了冰块,这又是一笔额外的开销。为了烤好这河鲜,他试了五遍火候,调了三次酱料,光是浪费的虾子就够买两斤猪肉了。

收摊时,王二柱抱着账册跑过来,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炙哥!河鲜串卖了八十多串!虽然没下水串多,但利润……利润比下水串还高!”他指着“成本”那栏,红墨水写的数字被圈了起来,旁边标着“冰窖钱”三个字。

林炙接过账册,指尖划过“河鲜串”两个字,墨迹还没干透。他往酱缸里添了勺新磨的白芷粉,粉末在酱汁里轻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明儿去码头,”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藏着股劲,“让老周头留些活鱼,我要试试烤鱼。”

王二柱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成!我这就去跟老周头说,让他多留些大的!”

他转身往外跑时,没注意到铺子对面的墙根下,那个穿灰袍的汉子又站在那里。这次,他手里捏着半串没吃完的虾子,虾壳被他捏得粉碎,虾肉上的酱汁顺着指缝往下滴。当看见林炙往酱缸里加白芷粉时,汉子眼底倏地掠过一丝冷光,转身没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而此时的林炙,正用铜勺搅动着酱料。浓稠的酱汁里,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也映着窗外渐起的月光——那月光顺着门缝往屋里钻,像要把什么秘密,悄悄藏进这深夜的鲜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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