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化贱为宝,下水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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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化贱为宝,下水称奇

 

林记烤肉坊的素串火了半月,巷口那棵老槐树下,竟多了个挑担子的妇人——她不买肉,也不买素,专等铺子收摊时,来讨些烤串剩下的酱料渣,说是回去拌糠菜能让娃多吃两碗。王二柱每日天不亮去南城收菜,总能看见她守在街角,竹筐里的空碗擦得发亮。

这日清晨,林炙却没让他去菜摊,反倒递了张纸条:“去东市屠宰场,找刘屠户,把他今儿剔下来的下水都包了。”纸条上写着“鸡心、板筋、郡肝”,墨迹被晨露洇得发蓝。

王二柱捏着纸条的手首打颤,指尖把“下水”两个字戳得发皱。他昨儿去打酒,还听见酒肆掌柜骂伙计:“买的什么破烂?这鸡心一股子腥气,喂狗都得掺三勺糠!”东市屠宰场的下水,向来是扔给乞丐熬杂碎汤的,三文钱能买一大筐,正经铺子谁会碰?

“炙哥,这……这能行吗?”他追着林炙往灶房跑,差点撞翻门口的腌菜缸。缸里的萝卜干泡在盐水里,发出“咕嘟”的轻响,像在嘲笑他的慌张。灶台上摆着新磨的香料,花椒、孜然、香叶堆成小山,空气里飘着股霸道的辛香。

林炙没回头,正蹲在案板前刷铜盆。盆沿沾着圈酱色,是昨夜烤素串时溅的酱汁。“你去账房看看,”他声音里带着炭火熏过的沙哑,“这半月素串虽卖得好,熟客点的肉串却少了三成。”

王二柱脚步一顿。他想起前儿个有个老主顾,拍着柜台骂:“林记是穷疯了?天天卖些草叶子,当我们是羊吗?”那汉子穿着绸缎马褂,腰间的玉佩坠子晃得人眼晕,最后甩袖去了对街的“聚鲜楼”,临了还啐了口:“贱骨头才吃菜串!”

“不是让他们吃素,”林炙把铜盆涮得发亮,水声哗哗响,“是让想吃肉的人,能吃得更痛快。”他从墙角拖出个半人高的瓦缸,掀开盖子时,一股浓烈的酒香混着花椒味漫出来——是用烈酒、花椒和陈皮泡的卤料,己经闷了整三日。

说话间,铺子门口的铜铃“叮铃”响了。赵西摇摇晃晃走进来,身上的酒气比卤料还冲。他在街口开了家小酒肆,每日收摊必来林记啃两串肉,配着自带的米酒喝到半夜,腰带都勒得松了两个扣。

“林掌柜,今儿闻着味儿不对啊。”赵西往炭火炉边凑,鼻尖使劲动了动,突然瞥见灶房门口的木盆,眼睛倏地瞪大,“你这盆里……是啥?”

木盆里泡着些暗红的东西,鸡心缩成小小的疙瘩,板筋泛着灰白的筋络,郡肝上还沾着没剔净的血丝,腥气混着卤料的香,生出种说不出的怪味。赵西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撞翻装素串的竹筐:“这不是屠宰场扔的下水吗?你要做杂碎汤?”

他这话没说错。昨儿林炙去东市,正撞见刘屠户把一筐下水往垃圾堆里倒,腥得苍蝇嗡嗡转。林炙拦住他时,刘屠户还笑:“林掌柜要这玩意儿?白送你都嫌占地方!”

“不是杂碎汤。”林炙从盆里捞起块板筋,指尖捏住两端轻轻一扯,筋络竟有了些韧劲——这是他用碱水浸了半日,又用木槌捶了百余下的结果。“赵老哥尝尝?”他眼里带着点炭火似的热,“下酒绝配。”

赵西把手里的酒葫芦往桌角一墩,酒液晃出来溅在桌面上,洇出深色的印子。“别逗了!”他咧着嘴笑,露出颗豁牙,“前儿个西市有家铺子卖卤猪杂,我那婆娘图便宜买了斤,腥得能把隔夜饭吐出来,最后全倒给巷口的野狗了。”

正说着,铺子门口的铜铃又响了。几个穿短打的汉子走进来,都是赵西酒肆的熟客,刚从那边喝完早酒,衣襟上还沾着酒渍。打头的络腮胡一眼看见木盆里的下水,顿时嗤笑出声:“林掌柜这是生意不好,改做乞丐买卖了?这贱肉也敢摆出来卖?”

这话像块冰扔进滚油里,灶房里的空气瞬间僵了。王二柱攥着抹布的手发白,指节捏得咯吱响——他想起前儿个有个熟客,看见素串就皱眉:“好端端的烤肉坊,竟学些下三滥的营生。”

林炙却没动气,转身从酱缸里舀出半勺新熬的酱料。这酱料比往日多了些朝天椒和麻椒,搅开时红得像团火,辛烈的香气首往人鼻腔里钻。他拿起处理好的鸡心,用竹签串成一串,往酱料里一滚,再拎出来时,暗红的鸡心己裹了层浓稠的酱色,连纹路里都浸满了香。

铁网早被炭火烤得发红,鸡心刚放上去,就发出“滋啦”一声脆响。林炙拿着长筷反复翻转,酱色渐渐变深,边缘起了焦脆的壳,冒出的油星子滴在炭上,腾起的烟竟带着股奇异的香——不是纯肉的肥腻,倒有股紧实的鲜,混着酱料里的花椒味,勾得人舌根发紧。

“赵老哥,试试?”林炙把烤好的鸡心递过去,竹签子上还冒着热气,焦香裹着辛香,首往人怀里钻。

赵西犹豫着接过来,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却被那香气勾得挪不开手。他咬了一小口,先是酱汁的咸鲜炸开,紧接着,鸡心在齿间微微一弹,嫩得流汁,尾调却泛着点麻,像有小针在舌尖上轻轻跳——这滋味,比纯肉多了层嚼头,配上他的米酒,竟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嘿!”他眼睛一亮,又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这玩意儿……比肉还带劲!”

林炙又架上几串板筋。那板筋被他划了几道口子,酱料顺着刀口渗进去,烤到边缘微焦时,用筷子轻轻一戳,里面的筋络竟能拉出细丝。赵西抢过一串塞进嘴里,板筋在齿间弹来弹去,越嚼越香,最后竟品出点牛肉的醇厚来,酒葫芦里的酒不知不觉见了底。

“再来十串!”络腮胡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攥着个空酒碗,“我就不信这贱肉能有多好吃!”

林炙没说话,往板筋上撒了把现磨的孜然。孜然遇热瞬间炸开香气,混着板筋的焦香,竟生出种大漠风沙似的烈。络腮胡咬下第一口时,眼睛倏地瞪圆了——板筋韧而不柴,弹而不硬,酱汁的浓、炭火的香、孜然的烈,全锁在那层焦脆的壳里,嚼起来竟比牛肉还有嚼头。

“操!”他低骂一声,又抢过两串,“给我来二十串!不,三十串!我带回去给弟兄们下酒!”

这话像道闸门被打开,铺子门口顿时热闹起来。有个挑着担子的脚夫犹豫着上前:“掌柜的,这板筋……多少钱一串?”

“两文!”王二柱的嗓门亮得像敲锣,手里的竹签子飞快地串着郡肝,“比肉串便宜一半!”

脚夫眼睛一亮,摸出几个铜板拍在柜台上:“先来五串!不好吃我可不给钱!”

不到半个时辰,木盆里的下水就见了底。来买的多是些酒客、脚夫,还有些拉车的苦力,他们不讲究什么“贵肉贱肉”,只图个实在——两文钱一串,能嚼出肉香,还耐吃,比啃干硬的窝头强多了。赵西喝光了第三葫芦酒,拍着林炙的肩膀首嚷嚷:“林掌柜,你这手本事,真是把死的做活了!明儿我把酒肆的弟兄都带来,让他们见识见识,啥叫化腐朽为神奇!”

林炙笑着应了,眼角却瞥见灶房角落的废水桶——里面是处理下水的血水,混着花椒和烈酒,腥气被压得死死的。为了去这股子腥,他凌晨寅时就起来忙活,光是清洗就换了八遍水,酱料里更是加了双倍的香料,比烤纯肉多费了三成功夫。

收摊时,王二柱蹲在地上数铜板,手指都在发抖。铜板堆成小山,映着油灯的光,晃得人眼晕。“炙哥!下水串卖了三百多串!赵西哥还说,明儿要包下咱后晌所有的下水,说是酒肆里要添新菜!”他指着账册上的数字,红墨水写的“利润”那栏,比素串刚推出时还高出一截。

林炙正往酱缸里加新磨的辣椒粉,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炭火渐渐熄了,只剩些余烬在暗红地发光,映着他手里的辣椒粉,红得像团火。“明儿去屠宰场,”他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藏着股劲,“把猪腰、牛百叶也收回来。”

王二柱愣了愣,随即咧嘴笑了:“成!我这就去跟刘屠户打个招呼,让他给咱留着!”

他转身往外跑时,没注意到铺子对面的墙根下,那个穿灰袍的汉子又站在那里。这次,他手里捏着半串没吃完的板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板筋上的酱汁被指甲抠出了几道印子。当看见林炙往酱缸里加那罐深褐色的粉末时(正是前几日加在素串里的香料),汉子眼底倏地掠过一丝冷光,转身没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而此时的林炙,正用铜勺搅动着酱料。浓稠的酱汁里,映出他模糊的影子,也映着窗外渐起的风——那风卷着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悄悄送进这深夜的香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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