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周府门槛,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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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周府门槛,冷暖自知

 

晨霜还没褪尽,林炙的布鞋己经在青石板路上磨出了白印。他攥着那张对折三次的米黄色名帖,指腹把边角蹭得发毛,像揣着块烧红的烙铁。

“周府在这条街尽头,”李墨昨晚特意画的路线图还揣在兜里,“但听说周掌柜规矩大,不是谁递了名帖都能见的。”

林炙没说话,只是把领口又紧了紧。巷口卖豆汁的摊子刚支起来,热气裹着酸香漫过来,他忽然想起赵老三昨晚那句“炭涨三成”——今天要是见不到周掌柜,灶膛里那点存货撑不过今晚。

周府的朱漆大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门环是鎏金的,雕着衔环的狮子头,铜绿顺着纹路爬,像道没愈合的疤。门房坐在石阶上嗑瓜子,青缎子坎肩熨得笔挺,看林炙的眼神,像在打量谁家跑出来的野狗。

“干什么的?”门房吐掉瓜子皮,声音里裹着霜气。

林炙赶紧递出名帖,指尖因为用力泛白:“劳驾通传,晚辈林炙,持周掌柜的名帖求见。”

门房眼皮都没抬,用俩手指头捏着名帖的一角,像捏着什么脏东西,扫了眼就扔回石阶上。“周掌柜?”他嗤笑一声,“知道这门坎有多高吗?上个月顺天府尹来拜访,都在这儿等了一个时辰。”

名帖落在地上,被风卷着打了个滚。林炙弯腰去捡,指腹蹭过冰凉的石板,突然摸到道细微的刻痕——是无数人在此等候时,无意识划下的印记,纵横交错,像张看不见的网。

“您看,这确实是周掌柜的亲笔。”他把名帖展开,指着右下角那方朱印,“上月在琉璃厂,周掌柜说……”

“说什么都没用。”门房猛地站起来,坎肩上的盘扣晃得人眼晕,“周府的规矩,卯时开角门接客,辰时正厅见商,现在才寅时三刻。要等就站远些,别挡着贵人的路。”

林炙刚要再说,却被身后的马车惊了一跳。黑漆车厢配着银轴,赶车的小厮都穿着月白短褂,到了门口,门房瞬间换了副嘴脸,颠颠儿地跑过去撩车帘,腰弯得像张弓。

“张老爷您里边请,周掌柜特意吩咐了,您的茶用的是明前龙井。”

马车里的人没露面,只递出个锦盒。门房双手捧着,笑得眼角的褶子都挤到了一起。车轮碾过石板路,溅起的泥点差点落在林炙的布鞋上。

他站在墙根下,看着太阳一点点爬上门楼。巷子里的铺子陆续开了门,包子铺的热气、绸缎庄的香粉味、当铺的铜铃声,混在一起漫过来,唯独周府门前像块冰,连风都绕着走。

“我说,你还是算了吧。”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经过,看他站了俩时辰,忍不住劝,“这周家,是京城的盐商魁首,别说你个烤串的,就是中小票号的掌柜来,也得看门房脸色。”

林炙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昨晚特意留的两串烤羊腰,撒了最细的孜然。“大爷,您尝尝?”他的声音有点哑,“我娘的方子,说腰子得用花椒水浸三个时辰,才不腥。”

老汉咬了一口,眼睛突然亮了:“嘿,这味儿……比前门外那家‘楼外楼’的还地道!”

就在这时,周府的角门“吱呀”开了条缝,一个小厮探出头,冲门房喊:“王管事让问,早上递名帖的那个还在吗?”

门房撇撇嘴,朝林炙的方向努了努嘴:“喏,还杵着呢,跟块石头似的。”

小厮打量了林炙两眼,眉头皱成个疙瘩:“跟我来吧,掌柜在西花厅等着。”

林炙心里一紧,刚要抬脚,却被门房拽住胳膊。“等等,”门房伸出手,指关节敲得“嗒嗒”响,“规矩懂不懂?”

李墨昨晚塞给他的二十块钱还在兜里,卷成个小团。林炙摸出来递过去,门房掂了掂,嫌少似的撇撇嘴,这才放行。

西花厅的门槛比外面的矮些,却雕着缠枝莲纹,林炙低头迈过去时,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青石板上,瘦小得像粒尘埃。厅里摆着张紫檀木八仙桌,一个穿藏青长衫的老者正对着账本拨算盘,手指上的玉扳指在晨光里泛着油光。

“周掌柜。”林炙躬身行礼,后背的汗把衣服黏在身上,凉飕飕的。

老者没抬头,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你就是林炙?”他的声音像陈年的普洱,醇厚却带着点涩,“我问你,那天在琉璃厂,你说能让我的绸缎庄,月利涨三成?”

林炙攥紧了拳:“是。绸缎庄的伙计总说客人挑刺,其实不是料子不好,是缺个由头。我想在您的铺子里搭个烤串摊,就用您后院的空地,串上用您家的绸缎裹着端上来——”

“放肆!”算盘猛地停住,老者抬眼,目光像淬了冰,“你让我用云锦裹烤串?”

林炙的心跳得像擂鼓,却强迫自己盯着老者的眼睛:“不是裹串,是做个彩头。客人买一匹绸缎,送十串烤串,用绣着铺子名号的锦袋提着。京城人好脸面,提着您家的锦袋走在街上,比什么招牌都管用。再说,您后院的空地荒着也是荒着,搭个棚子,我分您西成利。”

老者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玉扳指在桌上轻轻敲着:“你倒是敢想。可你知道,我这后院的租金,一个月多少?”

林炙刚要开口,却听见厅外传来脚步声,一个穿月白长衫的公子哥摇着扇子走进来,看见林炙,突然“咦”了一声。

“这不是前几天在屠宰场卸车的那个小子吗?”公子哥的扇子点了点林炙的肩膀,“怎么?不扛猪肉,改来周伯伯这儿讨饭了?”

林炙的脸腾地红了,那道被铁钎烫的疤在发烫。他认得这人,是屠宰场王老板的侄子,那天卸车时,还故意把最重的箱子扔给他。

老者皱了皱眉:“子轩,不得无礼。”

王公子却没停,扇子“啪”地合上,指着林炙的鼻子:“周伯伯您不知道,这小子前阵子还在工地上搬砖,听说楼塌了,差点把自己埋进去——您让这种人跟您合伙,就不怕砸了招牌?”

林炙的手在袖管里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他抱着图纸跪在开发商门口,对方却搂着小姐说:“楼塌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王公子说的是。”林炙突然笑了,声音很轻,“我是搬过砖,卸过猪肉,可我知道,做生意不是看谁穿得好,是看谁的东西能让人记在心里。”他从怀里掏出张纸,是昨晚画的烤串摊草图,“您要是信我,三个月,我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周府的绸缎和林炙的烤串,一样地道。”

老者没接图纸,只是端起茶杯,茶盖刮着水面,发出“叮叮”的轻响。阳光从窗棂漏进来,照在他花白的胡子上,像镀了层金。

“你可知,”老者慢悠悠地开口,“赵老三的烤串摊,背后是顺天府的刘通判?”

林炙猛地抬头。

老者放下茶杯,目光落在他手背上那道新烫的红痕上:“你想在京城立足,光靠烟火气,不够。”他顿了顿,突然朝门外喊,“去,把库房里那坛三十年的花雕取来。”

林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这话是答应,还是拒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门房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惨白:“掌柜,不好了!赵老板带着人,在门口砸咱们的摊子!”

老者的眉头猛地皱起,玉扳指在桌上敲出个重音。

林炙转身就往外跑,西花厅的门槛磕在他膝盖上,疼得他差点摔倒。他跑出角门时,正看见赵老三举着根钢管,往周府门前的石狮子上砸,石屑溅起来,像碎掉的星子。

“姓林的,你敢耍我!”赵老三看见他,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以为抱上周家的大腿,就能抢我的生意?”

林炙挡在石狮子前,后背挺得笔首:“有什么冲我来,别砸周府的东西。”

赵老三的钢管挥过来时,他看见周掌柜站在角门里,眼神晦暗不明。而街角的树影里,那个穿深色风衣的男人又出现了,手里还捏着那张照片,嘴角勾起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一次,林炙看清了照片上的人——不仅长得和他一样,连眼角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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