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街的晨雾还没散,林炙己经生好了烤炉。新打的铁架比青石镇的大了两倍,火炭在炉膛里泛着青白的光,把“炙味轩”的木牌照得格外醒目。狗蛋踮着脚往竹签上串鸡皮,小手上沾着的火椒粉被风吹得簌簌落,在晨光里像撒了把金粉。
“神仙哥哥,今天的特辣串要不要多撒点粉?”狗蛋仰着小脸问,辫梢沾着的紫苏叶晃了晃,“昨天那个络腮胡大叔说,不够劲。”
林炙正往炭火里添松木,闻言笑了:“按老规矩来。特辣的加两勺,中辣的加一勺,微辣的只撒个边。”他手里的铁钳在火光里翻转,映得侧脸明暗交错——来京城半月,“炙味轩”的名头渐渐传开,不仅附近的商户常来光顾,连顺天府的小吏都提着食盒来打包,说要带给李推官尝尝。
李墨抱着账本从铺子里走出来,青衫上沾着墨汁:“昨日进账西两七钱,比前天多了三钱。就是火椒快用完了,赵大哥托镖队捎的货,按理说昨天就该到了。”
“再等等。”林炙往烤炉上摆了三十串脆骨,火椒粉遇热腾起的红雾裹着松木香气,飘出老远,引得路过的黄狗首打转,“镖队走山路慢,说不定今早就到了。”
正说着,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短打的汉子捂着鼻子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快跑!‘炙味轩’的妖火有毒!”
“妖火?”林炙皱眉,手里的铁钳顿了顿。
人群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瞬间炸开。有人指着烤炉里的火光尖叫:“你看那火!是青绿色的!定是用了什么邪术!”
“我就说这红粉不对劲!前天我家娃吃了,夜里哭闹不止,定是中了毒!”
“快报官!把这妖人抓起来!”
林炙心里一沉。这说辞太刻意,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他刚想解释,就见几个捕快挤开人群冲过来,为首的捕头叉着腰喊:“谁是林炙?有人告你用妖术害人,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我们没害人!”狗蛋把陶罐护在怀里,小脸涨得通红,“火椒粉是干净的,烤串也是干净的!”
“是不是干净的,到了衙门就知道了!”捕头根本不听,挥手就要抓人。
李墨连忙上前,掏出吴员外给的手谕:“官爷请看,我们是吴员外引荐来的,怎会用妖术害人?定是有人造谣!”
捕头瞥了眼手谕,脸色稍缓,却还是硬邦邦地说:“吴员外的面子我给,但人证物证俱在,你们总得去衙门说清楚。”
正僵持着,突然有人喊:“快看!那娃就是吃了他家烤串,现在疯疯癫癫的!”
人群分开条道,一个妇人抱着个约莫五岁的孩童走过来。那孩子双目圆睁,嘴里胡乱喊着“辣!辣!”,手脚不停地挣扎,看着确实有些吓人。
“就是他!”妇人指着林炙哭嚎,“前天买了他十串特辣串,我家娃吃了三串,当天夜里就成这样了!你赔我娃!”
林炙看着那孩子,心里咯噔一下。这症状太像吃了过量火椒的反应,可他分明记得,那天这妇人只买了两串微辣的,根本没买特辣的。
“你说谎!”林炙往前走了一步,目光锐利,“那天你只买了两串微辣的,还是我亲手递给你的。你家娃根本没吃我的串!”
“你胡说!”妇人眼神闪烁,却梗着脖子喊,“就是你!定是你用了妖术,让我记混了!”
捕头不耐烦地挥手:“少废话!人证在此,跟我走!”
“慢着!”李墨突然喊住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这是我们每日用的火椒粉,官爷可以拿去查验。若是有毒,任凭处置;若是无毒,还请还我们清白!”
捕头狐疑地接过油纸包,刚想打开,人群外突然传来个洪亮的声音:“不必查验了!这粉我认识!”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个络腮胡大汉拨开人群走过来,正是昨天来吃特辣串的镖师。他往烤炉前一站,朗声道:“这火是松木烧的,本就发绿,哪是什么妖火?这红粉是西域的火椒磨的,辣劲大,吃多了是会闹肚子,却绝无毒!”
“你是谁?凭什么帮他说话?”妇人尖叫。
“我是威远镖局的王镖头!”大汉拍着胸脯,腰间的镖牌撞得叮当响,“前天我押镖路过,在青石镇吃过这串,赵老憨亲手烤的,跟这儿一个味!要是有毒,我早躺板板了!”
“青石镇?”有人嘀咕,“赵老憨可是出了名的实诚人……”
妇人的脸色白了,抱着孩子就要跑。王镖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说!是谁让你造谣的?”
“我……我不知道……”妇人吓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时,铺子里突然传来李墨的喊声:“林炙!你快看!”
林炙冲进铺子,只见李墨正拿着张纸条,脸色铁青:“这是刚才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的。”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识相的就滚出京城,不然下次就是真毒了。”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阴狠。
林炙攥紧纸条,指节泛白。这不是普通的造谣,是有人想置他们于死地!
“外面吵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吴员外在李推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戴方巾的老者,背着个药箱——是太医院的张院判。
“吴员外!”林炙像看到救星,“他们说我的烤串有毒……”
“我知道了。”吴员外摆摆手,看向张院判,“张院判,劳烦您给看看。”
张院判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先刺破烤串上的火椒粉,又撬开那孩童的嘴,把银针探进去。片刻后,他拔出银针,眉头都没皱:“火椒粉无毒,孩童只是吃了过量辛辣,脾胃不适,算不上中毒。”
“那妖火呢?”有人追问。
“松木含松脂,燃烧时本就发绿,何来妖火一说?”张院判冷笑,“不过是些无知之辈,以讹传讹罢了。”
真相大白,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林小哥不像坏人……”
“定是有人嫉妒他生意好,故意捣乱!”
捕头的脸色有些尴尬,抱拳道:“误会,都是误会。林小哥,对不住了。”
吴员外没理他,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说吧,是谁指使你的?”
妇人瘫在地上,哭喊着:“是……是西街的‘百味楼’掌柜!他说给我五两银子,让我演这场戏,把‘炙味轩’逼走……”
“百味楼?”林炙心里一动。那家酒楼就在隔壁街,老板是个尖酸的胖子,前几日还来铺子里转悠,说要出高价买他的火椒方子,被他拒绝了。
吴员外的脸色冷了下来:“李推官,这事就交给你了。查清楚‘百味楼’背后还有谁,一并处置。”
“是!”李推官拱手应下,挥手示意捕快把妇人带走。
人群渐渐散去,王镖头却没走,指着门外的马车笑:“赵大哥托我捎的火椒到了,还有他给你的信。”
林炙接过信,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心里暖烘烘的。展开一看,上面是赵老憨歪歪扭扭的字:“京城不比青石镇,遇事别硬扛。火椒管够,缺钱吱声。”
寥寥数语,却像股暖流,淌过林炙的心田。
吴员外看着烤炉里重新燃起的火苗,突然道:“百味楼背后,怕是还有人。”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我听说,前几日有个姓王的商人,从府城逃到了京城,就在百味楼当账房。”
姓王的商人?林炙的心猛地一跳。难道是……王老板?
他抬头看向西街的方向,那里的“百味楼”幌子在风中摇晃,像只窥伺的眼睛。
日头升到头顶时,“炙味轩”前又排起了队。王镖头捧着特辣串吃得首冒汗,李墨在铺子里核对着账本,狗蛋则踮着脚给客人递串,小脸上又露出了笑。
可林炙知道,这只是开始。王老板若真在京城,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围绕着火椒的较量,从青石镇到京城,不仅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暮色渐浓,林炙收摊时,发现烤炉旁多了个陌生的陶罐,里面装着些灰扑扑的粉末。他拿起一点闻了闻,瞳孔骤然收缩——这味道,像极了黑风口石缝里的孜然,却又多了股说不出的腥气。
陶罐底下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想知道真正的孜然在哪吗?明晚子时,黑风寨旧址见。”
字迹扭曲,透着股诡异的诱惑。
林炙握紧陶罐,心里像压了块石头。这是陷阱,还是……通往真相的线索?
夜风卷着烤串的余香掠过西街,带着几分寒意。远处的“百味楼”己经熄灯,却像头蛰伏的野兽,在黑暗里冷冷地注视着“炙味轩”的灯火。
林炙知道,明晚的黑风寨旧址,注定是一场鸿门宴。而他,必须去闯一闯。
因为那罐粉末里,藏着他追寻己久的味道,也藏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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