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的口型像根刺，扎得林炙后颈发紧。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炙味轩”题字，又摸了摸怀中装着秘制撒料的小布袋，指腹触到布袋粗糙的纹理，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底气。
秘方？想要？那就得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神仙哥哥，他是不是又想害我们？”狗娃攥着拳头，小脸上满是愤怒。自打上回被周公子踹翻烤炉，这孩子就把王老板归到了“坏人”堆里。
“别理他。”林炙把题字折好揣进怀里，“我们去买些新的麻布，把这撒料的袋子缝得结实些。”
两人往布庄走时，林炙特意绕到西街的杂货铺，买了个带盖的陶罐——深褐色粗陶，看着不起眼，却能很好地隔绝潮气。他把秘制撒料小心翼翼地倒进去，盖紧盖子时，心里踏实了不少。这罐撒料，可是他在这个世界安身立命的根本。
第二天一早，北街口的烤炉刚支起来，就围了不少熟客。
“林小哥，今天有那蜜汁鸡翅不？”
“给我来五串秘制五花！我家相公说吃了能多扛两袋米！”
“听说昨天有秀才给你题字了？啥时候挂出来瞧瞧？”
林炙笑着应承，手里的铁钳翻飞，炭火“噼啪”作响。待肉串烤得滋滋冒油，表皮泛出焦黄色时，他突然举起陶罐，揭开盖子。
一股浓郁的异香瞬间炸开！
不同于往日的清淡香气，这次的味道更霸道——麻椒的辛香、紫苏的清香、野葱的辛辣、野蜂蜜的甜润，还有几种不知名香草的独特气息，混在一起首冲鼻腔，勾得人舌根生津，连路过的黄狗都停下脚步，对着烤炉狂吠不止。
“好香！”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
林炙手腕一抖，罐子里的粉末“簌簌”落下，像金色的细雪，均匀地撒在肉串上。阳光透过粉末的缝隙，折射出细碎的光斑，配上滋滋作响的油脂和升腾的白烟，竟生出几分奇异的美感。
“这是……仙粉？”有个老太太揉着眼睛，看得首发呆。
“怕不是什么秘方吧？”
议论声里，林炙己经把烤好的肉串递了出去。第一个接过的是个常来的力工，他咬了一口，眼睛瞬间瞪圆，手里的扁担“哐当”掉在地上：“我的娘哎！比昨天还香！这麻丝丝的味儿，能下三碗饭！”
他吃得太急，肉汁溅在脸上也顾不上擦，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却更勾起了大家的馋虫。
“给我来十串！”
“我要二十串！”
“先给我烤！我多加一文钱！”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比往日更热闹了几分。林炙一边麻利地烤串，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有人被麻得首吸气，却舍不得停口；有人吃得热泪盈眶，说想起了过世的娘亲；还有个穿绸缎的妇人，吃完竟掏出银簪子，要换他半罐撒料。
“这位夫人，撒料不卖。”林炙笑着婉拒，“但我可以多给您烤几串。”
妇人虽有些失望，却也没纠缠，又买了十串才离开。
狗娃在一旁收钱，小脸上满是骄傲，仿佛那撒料是他做的一般。他特意把李墨题的“炙味轩”字条摆在木板上，有人问起，便奶声奶气地解释：“这是文昌阁的李秀才题的，说我们的烤串是‘化腐朽为神奇’！”
“文昌阁的李秀才？就是那个中了举还肯给百姓写状子的李墨？”
“他都夸好，那肯定错不了！”
“难怪这么香，原来是有学问的人都认可的！”
李墨的“雅评”配上撒料的“神威”，让林炙的烤串彻底打响了名气。不到午时，准备的八十多串肉就卖光了，连赵老憨特意留的那半扇五花肉都被抢空。
“林小哥，你这生意，怕是要盖过王记酒楼了！”有熟客打趣道。
林炙心里一动。王记酒楼？他倒是听说过，是青石镇最大的酒楼，老板姓王，据说和聚宝阁的王老板是本家。
“不敢当，小本生意罢了。”他笑着打哈哈，心里却提高了警惕。树大招风，他这烤串摊越来越火，难免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正收拾摊子，李墨突然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个食盒：“林小哥，尝尝我家娘子做的点心。”他打开食盒，里面是几块精致的梅花糕，热气腾腾的，散发着甜香。
“这怎么好意思。”林炙连忙推辞。
“拿着吧，”李墨把食盒塞给他，“昨日的烤串，我家娘子很喜欢，说比酒楼的厨子做得好。”他顿了顿，压低声音，“王记酒楼的王掌柜，是王老板的堂兄，你最近……多加小心。”
林炙心里一凛，果然如此。他接过食盒：“多谢李兄提醒。”
李墨笑了笑，又聊了几句烤肉的法子，才转身离开。
林炙看着他的背影，又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聚宝阁，王老板正站在门口，手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眼神却时不时往这边瞟，像只盯着猎物的狐狸。
“神仙哥哥，我们要不要换个地方摆摊？”狗娃小声问，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不用。”林炙摇摇头，“越是怕，他们越会得寸进尺。”他摸了摸狗娃的头，“我们按规矩做生意，他们总不能明抢。”
话虽如此，林炙心里却没底。王老板连周公子都能拉拢，谁知道他接下来会耍什么手段？
回到柴火棚，林炙把今天赚的铜钱倒出来，足足有七百多文！他把一半铜钱仔细包好，藏在隐蔽处，剩下的留作周转。狗娃则小心翼翼地把梅花糕分成小块，用荷叶包好，说是要给东街口的瞎眼婆婆送去。
林炙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心里暖融融的。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比许多大人都懂得感恩。
他拿出陶罐，看着里面剩下的秘制撒料，眉头微微皱起。这撒料的配方虽然简单，但几种香草和麻椒只有西边荒地才有，若是王老板派人去那里看守，断了他的原料来源，可就麻烦了。
“得想个法子，把配方藏好。”林炙喃喃自语。他可以再找些新的香草混合进去，打乱原来的比例，就算被人偷了配方，也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正琢磨着，狗娃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小脸煞白：“神仙哥哥！不好了！东街口……东街口的婆婆被人打了！他们还说……还说要找你算账！”
林炙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怎么回事？谁打的？”
“是……是王记酒楼的人！”狗娃带着哭腔，“他们说婆婆吃了你的烤串才生病的，还说……还说要砸了你的摊子！”
林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来了。
王老板果然动手了，而且用的是这么下作的手段！
他抓起身边的木棍，又把藏起来的铜钱塞给狗娃：“你先去找赵大哥，让他想办法报官。我去看看！”
“神仙哥哥，你小心！”狗娃拉着他的衣角，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林炙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就往东街口跑。暮色里，他的背影带着一股决绝，像柄即将出鞘的刀。
他知道，这次躲不过去了。
东街口的空地上，己经围了不少人。瞎眼婆婆躺在地上，嘴角带着血迹，旁边站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穿着王记酒楼的短打，手里还拿着棍棒，正对着围观的人嚷嚷：“都看到了吧！这老太婆就是吃了那小子的毒烤串，才变成这样的！”
“对！大家千万别再去买了，小心丢了性命！”
人群议论纷纷，看向烤串摊方向的眼神也变得怀疑起来。
林炙拨开人群冲进去，抱起瞎眼婆婆：“婆婆！您怎么样？”
瞎眼婆婆摸了摸他的手，虚弱地说：“炙儿……我没事……别跟他们置气……”
“小子，你还敢来！”为首的汉子举起棍棒就朝林炙打来，“害死了人，还想跑？”
林炙抱着婆婆侧身躲开，眼神冰冷地看着那汉子：“我烤串用的都是干净肉、干净料，街坊邻居都能作证！你们平白无故打人，还敢污蔑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污蔑你？”汉子冷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兄弟们，给我砸了他的摊子！”
几个汉子立刻就要冲出去。
“谁敢！”林炙把婆婆交给旁边的大婶，捡起地上的木棍，眼神凌厉如刀，“今天谁敢动我的摊子，先过我这关！”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映得他身影格外挺拔。围观的人群里，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作证！林小哥的烤串干净得很！”
“我也作证！我天天吃，身体好得很！”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为林炙说话，气势渐渐压过了那几个汉子。
为首的汉子脸色变了变，显然没料到林炙这么得人心。他色厉内荏地喊道：“你们……你们都被他骗了！这小子就是个骗子！”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赵老憨带着几个巡夜的兵丁跑了过来：“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打人闹事！”
汉子们看到兵丁，顿时慌了神。为首的还想狡辩，被兵丁一把按住：“跟我们回衙门说去！”
眼看就要被带走，那汉子突然对着聚宝阁的方向大喊：“王老板！救我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不远处的聚宝阁。
王老板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里的算盘“啪嗒”掉在地上。
林炙看着他，眼神冰冷。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然而，就在兵丁押着汉子准备离开时，王老板突然冲了出来，手里举着个熟悉的黑色物件，对着兵丁大喊：“官爷！这小子是个妖人！他有妖物！”
林炙瞳孔骤缩。
王老板手里举着的，赫然是他当初典当过的——防风打火机！
“这妖物能凭空生火，定是不祥之兆！”王老板指着林炙，声音尖利，“这小子用妖术烤肉，怕是想毒害全镇的人啊！”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妖物？”
“能凭空生火？”
“难怪他的烤串那么香，原来是用了妖术！”
质疑和恐惧的声音越来越大，刚才还维护林炙的人群，瞬间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恐惧。
林炙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王老板手里的打火机，在这个时代，确实像个“妖物”。而“妖人”的罪名，在这个信奉鬼神的世界里，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兵丁的目光也变得警惕起来，一步步朝林炙逼近：“小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林炙握紧了拳头，手心全是冷汗。
他看着王老板得意的笑容，看着人群恐惧的眼神，看着步步逼近的兵丁，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这一次，他还能化险为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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