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木板的声响停在三更天，林炙攥着木棍守到东方泛白，棚外始终没再传来动静。晨曦透过棚顶的破洞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他这才发现木板上多了几道深深的刻痕，像野兽的爪印。
“神仙哥哥，咋了？”狗娃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看到林炙眼底的红血丝，小脸上满是担忧。
“没事，可能是老鼠。”林炙把木棍藏到草堆后，强打起精神，“今天得早点去占位置，那位公子哥说不定真会带人来。”
狗娃一听来了劲，麻利地穿上新褂子：“我这就去！”
两人赶到北街口时，赵老憨的肉摊刚支起来。看到林炙，赵老憨压低声音：“昨晚巡夜的兵丁说，看到聚宝阁的伙计在西街口鬼鬼祟祟，你可得当心。”
“谢赵大哥提醒。”林炙心里一凛，看来昨晚的动静果然和王老板脱不了干系。他接过赵老憨递来的肉，比往常多要了两斤，“今天得多备些，有贵客。”
生火、串肉、调制撒料，林炙的动作越来越熟练。晨光里，他额角的汗珠闪着微光，狗娃在一旁踮着脚帮忙递签子，两人配合得愈发默契。肉香刚飘散开，就有熟客笑着围上来：“林小哥，今天来得早啊！给我留五串秘制的！”
“好嘞！”林炙应着，手里的铁钳翻飞，油脂滴落炭火的滋滋声里，混进了铜钱碰撞的脆响。
巳时左右，街面突然一阵骚动。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县太爷的小舅子周公子带着几个随从，摇着折扇慢悠悠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穿青衫的书生，眉目清俊，却面带倦容，像是宿醉未醒。
“周兄，你说的奇味，就是这路边摊？”青衫书生皱着眉，显然对这种市井之地有些抵触。
周公子嘿嘿一笑：“李兄莫要小看这路边摊，昨日那串烤肉，可是让我惦记了一整夜。”他冲林炙扬了扬下巴，“小子，昨晚的赔罪礼不错，今天有什么新奇的？”
林炙心里早有准备，笑着递上一串刚烤好的蜜汁鸡翅——他特意用野蜂蜜腌制过，表皮泛着琥珀色的光泽：“公子尝尝这个，新做的。”
周公子接过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嗯！这味儿甜丝丝的，比昨日的更对味！”他把鸡翅往青衫书生面前递了递，“李兄，试试？”
青衫书生本想推辞，鼻尖却钻进一股奇异的甜香，混着肉香和炭火香，勾得他胃里一阵空响。他犹豫片刻，终是抵不过好奇，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唇齿刚触到焦脆的表皮，他便愣住了。
蜂蜜的甜润裹着鸡肉的鲜嫩，炭火的烟火气里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麻香，层次丰富得让他舌头都要化了。他寒窗苦读十余年，自诩尝过些文人雅宴，却从未想过路边摊的烤肉能有这般滋味。
“这……”书生推了推滑落的儒巾，眼里闪过惊艳，“此物外焦里嫩，香气馥郁，入口先是蜜甜，再是肉鲜，末了留一丝麻意绕舌尖，当真是……妙哉！”他顿了顿，看着林炙，语气郑重了几分，“寻常食材能有此味，足见制作者匠心独运，实乃化腐朽为神奇！”
这番文绉绉的赞叹让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哄笑。
“这秀才说啥呢？不就是个肉串吗？”
“听着倒像那么回事，看来是真好吃！”
“给我也来两串那甜丝丝的！”
林炙心里却一动。这书生谈吐不凡，绝非寻常人。他拱手道：“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糊口的小伎俩。”
“小伎俩？”书生摇头，“能把寻常烤肉做到这般境界，己是大道。在下李墨，敢问小哥高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林炙。”
周公子在一旁看得首乐：“李兄，你这酸秀才，吃个肉串还吟上了？赶紧的，再给我来十串，我带回去给我姐尝尝。”
李墨却没理他，自顾自地和林炙攀谈起来，问的都是些烤肉的法子，虽然用词文雅，却句句问到点子上。林炙拣能说的答了，说起如何处理肉质、如何掌控火候，李墨听得频频点头，眼里的赞赏更浓了。
“林小哥年纪轻轻，竟有这般见识，佩服。”李墨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木板上，“今日这串，我买了。另外，再给我来十串，送到城西的文昌阁。”
碎银子！林炙眼睛一亮，这至少能当五十文用！他连忙应下，手脚麻利地烤起肉串。
周公子见状，也掏出一把铜钱：“给我来二十串，各样都来点！”
有了这两位“大人物”捧场，原本就火爆的生意更是排起了长队。林炙和狗娃忙得脚不沾地，连赵老憨都抽空过来搭了把手。
“林小哥，你这是要发啊！”赵老憨看着不停进账的铜钱，笑得合不拢嘴。
林炙只是笑着点头，心里却没放松警惕。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聚宝阁的伙计正躲在街角，鬼鬼祟祟地往这边张望，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不知道在记些什么。
日头偏西时，准备的五十多串肉终于卖光了。林炙数了数钱袋，加上周公子和李墨给的，足足有五百多文！除去成本，净赚西百多文，比昨天翻了一倍还多！
“神仙哥哥，我们今天赚了好多钱！”狗娃捧着钱袋，笑得眼睛都没了缝。
林炙刚想说话，却见李墨去而复返，手里还拿着张纸，递给林炙：“林小哥，这是我刚才随手写的，或许对你有用。”
林炙接过一看，纸上是几行娟秀的小字，写着“炙味轩”三个字，下面还有几行注解：“肉质鲜嫩，调味精妙，市井烟火，别有风味。”
“这是……”
“算是我替你吆喝两句。”李墨笑了笑，“你这烤串，该有个像样的招牌。”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
林炙捏着那张纸，心里百感交集。他抬头看向文昌阁的方向，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狗娃突然指着街对面：“神仙哥哥，你看！”
林炙抬头望去，只见王老板站在聚宝阁门口，手里把玩着那枚打火机——也就是他当初典当过的“奇物”，正对着他阴恻恻地笑，嘴里还动了动，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那口型，像是在说：
“你的秘方，我要定了。”
林炙的心猛地一沉。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炙味轩”题字，又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钱袋，突然明白了王老板的底气。
那枚打火机，或许不仅仅是个取火之物。王老板敢这么嚣张，恐怕还握着别的把柄。
夕阳把王老板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林炙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看来，一场硬仗，在所难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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