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御膳房的铜钟就被敲得震天响。林炙踩着露水赶到时，郑一刀己经背着手站在灶台前，身后跟着两个满脸不情愿的小太监——一个是出了名的笨手笨脚，切菜能切到手指；另一个眼神飘忽，据说前几日还把燕窝汤打翻在贵妃的裙摆上。
“林大人来得早啊。”郑一刀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指了指角落里的破灶台，“那就是给您备的地方，柴火在院角，水得去井里打，可别指望御膳房的伙计帮您。”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周围切菜的御厨都听见，“毕竟林大人是‘风味使’，手段定然比我们这些老东西高明，不用旁人伺候。”
林炙没接话，只是让张婶打开带来的包袱。里面的秘料罐刚摆出来，就被郑一刀的徒弟撞翻了，半罐孜然粉撒在地上，正好被路过的菜贩踩成了泥。“哎呀，对不住啊林大人。”那徒弟假惺惺地道歉，眼里却闪着得意。
张婶气得首发抖，林炙却按住她的手，弯腰从泥里捻起点孜然粉，放在鼻尖闻了闻：“无妨，这孜然是西域的陈货，本就该换了。”他转向郑一刀，“不知今日要备多少份烤串？”
“不多，也就三百份。”郑一刀慢条斯理地擦着菜刀，“高丽使者要甜辣口，大食使者要特辣，吐蕃使者说要带点烟熏味……哦对了，皇上特意吩咐，要让每个使者尝到不同的风味，可别弄混了。”三百份烤串要做出七八种口味，还要保证火候恰到好处，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林炙让小太监去领新鲜的羊肉，回来的却是些发臭的边角料，上面还沾着血污。“御膳房的好肉都被郑御厨拿去做‘龙凤呈祥’了，”小太监嗫嚅着，“他说……说烤串用这些就行，反正都是重调料盖味。”
林炙看着那堆发臭的肉，忽然笑了。他让人把肉拿到井边冲洗干净，又让人找来些酒和秘料里的锁香粉：“用酒去腥，锁香粉提鲜，再用吊炉的文火烤透，保证吃不出半点异味。”张婶有些担心：“可这肉毕竟不新鲜……”
“御膳房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林炙往烤炉里添了些松针，“用松针的烟熏味盖过肉味，再刷上三层蜜椒酱，别说三百份，就是三千份，也能让他们尝不出错处。”
正忙着，采买的管事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张单子：“林大人，郑御厨说您要的红泥镇火椒用完了，库房里只有这些。”单子上写着“普通辣椒二十斤”，连点辣味都没有，怎么给大食使者做特辣串？
林炙捏着单子，指节泛白。他知道郑一刀是想逼他用假火椒，好抓住把柄。可他没料到对方会做得这么绝，连备用的火椒都藏起来了。“知道了。”他不动声色地让张婶去取带来的火椒干——幸好出发前多备了些，本是以防万一，没想到真派上了用场。
吊炉里的火渐渐旺起来，松针的香气混着火椒的烈味弥漫开来，连旁边切菜的御厨都忍不住回头看。林炙亲自掌勺，手腕翻飞间，肉串在火上翻滚，撒料、刷酱、翻面，动作行云流水。那两个被派来的小太监看着看着，竟也跟着忙活起来，笨手笨脚地串起了肉串。
“林大人，您这手艺，真是绝了。”笨手笨脚的小太监不小心被火星烫了手，林炙递给他块药膏，是红泥镇的草药做的，专治烫伤。小太监愣了愣，眼眶忽然红了：“郑御厨说您是奸商，可您……”
“别听他胡说。”林炙笑了笑，“咱们做厨子的，不管给谁做菜，心思都得放在味道上，别的都是虚的。”
这话被路过的郑一刀听了去，他冷哼一声：“林大人倒是会收买人心。只是别高兴得太早，国宴上要是出了岔子，可不是药膏能治好的。”他转身对管事使了个眼色，管事点点头，悄悄往后院去了。
没过多久，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张婶匆匆跑回来，脸色发白：“东家，不好了！咱们带来的火椒干被人偷了，还留了张字条，说……说是要拿去给皇上验，看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
林炙心里一沉。郑一刀这是想栽赃陷害，说他在火椒里藏了违禁品。他刚要让人去追，却见瑞王的侍卫长突然出现，手里捧着个布包：“林大人，这是在御膳房后院搜出来的，说是您丢的火椒干。”
打开布包，里面的火椒干完好无损，只是上面多了张字条，是瑞王的笔迹：“郑一刀的人在后院埋了‘泻药粉’，想撒在你的烤串里，己被拿下。”
林炙捏着布包，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瑞王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他抬头看向郑一刀，对方正站在廊下，脸色铁青地盯着他，像头被激怒的野兽。
傍晚时分，三百份烤串终于备妥。每种口味的串上都插着不同颜色的竹签：红色是特辣，给大食使者；黄色是甜辣，给高丽使者；黑色带着烟熏味，给吐蕃使者……码在食盒里，五颜六色，倒也好看。
郑一刀走过来，假装检查，手指却在红色竹签的烤串上多捏了捏，指甲缝里似乎沾着点白色的粉末。林炙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让人把那几串挪到最上面，对着负责传菜的太监说：“这些是给大食使者的，得让他们先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郑一刀的脸色更难看了，却没敢再说什么。
林炙看着被抬走的食盒，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张婶赶紧扶住他：“东家，您怎么了？是不是累着了？”他摆摆手，刚想说没事，却猛地想起早上喝的那碗茶——是郑一刀的徒弟“好心”端来的，当时只觉得有点苦，没太在意。
“那碗茶……”林炙的声音有些发虚，“里面加了东西。”
张婶吓得脸色惨白：“那现在怎么办？国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您要是倒下了……”
林炙强撑着站起身，扶着灶台：“没事，红泥镇有种草药能解，你去我包袱里找找，黑色的那个小罐……”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朦胧中，他看到一个穿杂役衣裳的身影闪过，手里拿着个陶罐，往他嘴里塞了颗药丸。那药丸带着股熟悉的清香，是红泥镇的醒神草。“别出声。”是圣女的声音，低得像耳语，“郑一刀在你的烤串里加了‘失语散’，吃了会说不出话，让你在皇上面前出丑。”
林炙心里一惊，刚要追问，圣女己经消失在门后。他咬着牙吞下药丸，胃里的翻江倒海渐渐平息，只是头还有些晕。
“东家，您没事吧？”李墨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张字条，“这是从郑一刀的徒弟身上搜出来的，上面写着‘戌时三刻，见机行事’。”
戌时三刻，正是国宴最热闹的时候。林炙握紧字条，忽然明白了郑一刀的全盘计划：先是用泻药粉栽赃，再用失语散让他出丑，最后趁着混乱，把所有罪名都扣在他头上。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宫灯一盏盏亮起，映着御膳房的铜锅，泛着冷光。林炙看着案上剩下的几串烤串，忽然觉得这御膳房比红泥镇的矿洞还要凶险。他不知道戌时三刻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圣女为什么要帮他。
但他知道，这场仗，他必须撑下去。不仅为了林记的招牌，更为了那些等着他带回真相的人。
远处传来了钟鼓声，国宴开始了。林炙深吸一口气，扶着灶台站起身，目光坚定地望向通往太和殿的路。那里，灯火辉煌，却也暗流涌动。而他的烤串，究竟会成为照亮前路的火把，还是引向深渊的诱饵？答案，或许很快就要揭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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