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第一场暴雨来得又急又猛，打在“林记”旗舰总店的窗棂上，噼啪作响。林炙看着桌上那封来自苏州的信，墨迹被雨水洇得发蓝，信里的字迹却依旧刺眼——王掌柜在信中说，观前街的加盟店被人举报用陈年老椒冒充新椒，官府己经封了铺子，连带着周围两家林记加盟店的生意都一落千丈。
“肯定是钱西海搞的鬼。”周掌柜把茶杯重重一放，茶水溅在账本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前几日苏州的伙计就来信，说福源号的人天天在加盟店门口转悠，还跟王掌柜的学徒勾搭上了。我早说过要派人盯着，您偏说要信得过加盟商。”
林炙没接话，指尖划过信里那句“学徒私自换了秘料，掺了半袋普通辣椒粉”。他想起王掌柜离京前的样子，捧着《林记烤串操作规范》，眼里的光比炭火还亮，怎么也想不到才三个月，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东家，太原府的赵头头也派人来了。”李墨掀帘进来，额角挂着汗珠，“说他们的伙计跟客人吵起来了，就因为客人说烤串太咸，伙计把人推倒了，现在官府要拘人。”他递上块沾着油渍的布条，“这是从太原府寄来的，说是客人的血，沾在咱们的招牌上了。”
布条上的血己经发黑，混着些辣椒粉，红得触目惊心。林炙捏着布条，忽然想起培训时反复强调的“服务要忍”，赵头头当时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出岔子，如今却……
“还有这个。”李墨又递过来个油纸包，打开是串烤串，上面刷着层黑乎乎的酱，闻着有股甜腻味。“是江南孙掌柜店里的，她自己加了梅子酱，说是创新，结果客人吃了拉肚子，现在都堵在她店门口要说法。”
窗外的雨更大了，像是要把整个京城都淹了。林炙看着桌上的信、布条和烤串，只觉得头突突地疼。他原以为有了秘料和规范，加盟店就能顺顺利利，却忘了人心是最难把控的——有人贪小便宜换了料，有人脾气火爆动了手，还有人自作主张改了配方。
“周叔，备马。”林炙猛地站起身，“我去苏州一趟。”
“东家不可！”周掌柜赶紧拦住他，“现在外面风雨这么大，而且……”他压低声音，“我刚收到消息，郑知府的人在城门盘查，说是在找一个‘从红泥镇来的奸细’，我看是冲着您来的。”
林炙这才想起圣女临走时的话——“树大招风”。看来郑钱二人是想借加盟店的事大做文章，不光要毁了他的生意，还要给他扣上“通敌”的罪名。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伙计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东家，不好了！苏州的王掌柜被押到门口了，说是……说是偷了福源号的秘方，被钱掌柜告了官！”
林炙冲到门口，只见王掌柜戴着镣铐，衣衫褴褛，脸上还有几道血痕。看到林炙，他突然扑通一声跪下，镣铐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林东家，我对不起您！是我一时糊涂，收了钱西海的银子……”
“你收了他多少银子？”林炙的声音有些发紧。
“五十两……他说只要我偷偷换三个月的料，就让我当江南总加盟商……”王掌柜哭得老泪纵横，“可我换了不到一个月，就被他的人举报了，他还说要扒了我的皮……”
雨幕里，钱西海的身影出现在街角，穿着件油绸伞，正对着这边冷笑。他身边跟着郑知府，两人低声说着什么，郑知府还时不时往王掌柜身上瞟，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把王掌柜先带进来。”林炙示意伙计开门，“周叔，去请瑞王府的侍卫，就说有人在旗舰总店门前闹事。”他知道，现在只有瑞王能保住王掌柜，也只有保住王掌柜，才能查清加盟店到底出了多少岔子。
王掌柜被扶进后院时，突然抓住林炙的胳膊，声音嘶哑地说：“东家，我看到了……钱西海的库房里，有好多贴着林记火漆的陶罐，里面装的都是假秘料，他想让所有加盟店都用他的料……”
林炙心里一惊，刚要追问，却见王掌柜突然浑身抽搐起来，嘴角流出黑血。周掌柜赶紧去探他的鼻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气了……他嘴里有东西！”
从王掌柜嘴里抠出来的，是半枚发黑的杏仁——正是秘料里“锁香粉”的原料，只是这枚杏仁明显被泡过毒药。林炙捏着那半枚杏仁，忽然想起红泥镇的“锁香粉”配方是大长老亲传的，除了他和周掌柜，只有……
他猛地看向李墨，李墨正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李墨，上个月你是不是给王掌柜送过一次秘料？”林炙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寒意。
李墨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东家，您怀疑我？我没有……我只是……”他忽然说不出话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雨还在下，敲打着屋檐，像是在为谁哭泣。林炙看着王掌柜的尸体，看着李墨慌乱的眼神，看着窗外钱西海和郑知府的身影，忽然觉得这连锁加盟的摊子，比他想象中难收拾得多。而王掌柜临死前说的假秘料，究竟是谁做的？是钱西海仿的，还是……内部出了叛徒？
远处的鼓楼敲了五下，雨幕里突然亮起一盏灯笼，正对着旗舰总店的方向。林炙认出那是圣女的灯笼，灯笼下的人影手里似乎拿着个陶罐，正缓缓往这边走来。他握紧了那半枚毒杏仁，忽然觉得这场雨，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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