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炙味斋”后院的三间库房被彻底清空，门窗都换上了厚厚的铁皮，钥匙由林炙亲自掌管。周掌柜带着三个最信得过的伙计，从寅时忙到亥时，将刚从红泥镇运来的火椒、西域捎来的孜然，还有十几味中原香料，按比例配好，磨成细粉，装进一个个巴掌大的陶罐里。
“东家，这最后一味‘锁香粉’，真要加这么多？”周掌柜手里的铜秤颤巍巍的，秤盘里是些淡黄色的粉末，闻着有股淡淡的杏仁香——这是林炙从一位老御医那里讨来的秘方，能让烤串的香味锁在肉里，三天不散。
林炙正用朱砂在陶罐盖上画火焰图腾，闻言头也不抬：“少一钱就锁不住香，多一钱就会发苦。你忘了去年在张家口试的那批？就因为差了半钱，香味飘不出三尺远。”他盖好一个陶罐，用蜡封了口，“这些是给第一批加盟商的，每罐够他们用一个月，下个月月初再来领新的。”
李墨蹲在旁边记账，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王掌柜的‘聚仙楼’要特辣粉三罐，江南孙掌柜要微辣粉五罐，关外的赵头头点名要孜然粉……”他忽然停住笔，“东家，咱们这秘料卖得比金子还贵，加盟商会不会有意见？”
“他们要是嫌贵，大可以自己配。”林炙放下朱砂笔，拿起个陶罐晃了晃，粉末撞击罐壁的声音清脆悦耳，“可他们配得出来吗？红泥镇的火椒要阴干七七西十九天，孜然得在西域的沙土里暴晒过才够劲，光这两样，就不是谁都能弄到的。”
正说着，库房的铁门被敲响了。周掌柜从猫眼里看了看，回头道：“是王掌柜，说有急事。”林炙示意伙计们把配好的料收进里间，才打开门。王掌柜一脸焦急地闯进来，手里拿着串烤得发黑的肉串：“林东家，您尝尝！这是我按您教的法子烤的，可味道就是不对，客人都说不如‘炙味斋’的香！”
林炙尝了一口，果然差了点意思——辣味够了，却少了那股回魂的余香。他没说话，从里间拿出罐秘料，往肉串上撒了一点点，递给王掌柜：“再尝尝。”王掌柜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就是这个味！这秘料真是神了！”
“这就是规矩。”林炙将陶罐递给王掌柜，“想要这味道，就得守我的规矩。要是敢把秘料卖给别人，或者自己偷偷配，我立马收回你的加盟牌。”王掌柜连连点头，捧着陶罐像捧着宝贝，临走时还特意给林炙作了个揖：“您放心，我王老三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送走王掌柜，周掌柜才低声道：“刚才我在巷口看到福源号的伙计了，鬼鬼祟祟的，怕是在盯着咱们的库房。”他指了指墙角的狗洞，“我己经让人用石头堵死了，窗户上也加了铁条，就算是只耗子，也别想钻进来。”
林炙却没那么乐观。他走到窗边，望着对面屋顶上那只蹲了一下午的黑猫——那猫的眼睛是绿色的，和钱西海养的那只一模一样。“防得住明的，防不住暗的。”他沉声道，“让人把秘料的配方再抄一份，藏到密室里，库房里的只是个幌子。”
接下来的几日，加盟商们陆续来领秘料。江南的孙掌柜特意带来两匹上好的云锦，说是给林炙做件新衣裳，眼神却总往配药的里间瞟；关外的赵头头嗓门大，故意咋咋呼呼地问东问西，想套出点香料的底细。林炙应付自如，只字不提配方的事，反倒借机敲打了几句：“谁要是敢动歪心思，我就让红泥镇断了他的火椒供应，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最让人头疼的是钱西海派来的人。那人装作是来加盟的商人，递上的名帖却是假的，被李墨一眼看穿。周掌柜想把人捆起来送官，林炙却摆摆手：“让他走。咱们越是防着，他越觉得这秘料金贵，不如让他看看，就算知道里面有火椒和孜然，他也配不出一模一样的。”
那日傍晚，林炙正在密室里核对秘料清单，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他走出去一看，只见孙掌柜正和伙计拉扯，手里还攥着个打开的陶罐，里面的秘料撒了一地。“这料不对！”孙掌柜红着脸喊，“我回去试了，加了这料还是不对味，你是不是给了我假的？”
林炙捡起一撮撒在地上的粉末，闻了闻，心里咯噔一下——这不是他配的秘料，里面少了锁香粉，多了些刺鼻的硝石味。“这罐料是谁给你的？”他盯着孙掌柜的眼睛问。孙掌柜支支吾吾地说：“是……是门口的小伙计。”
周掌柜立刻叫来负责发料的伙计，小伙计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不是我！刚才有个卖花的姑娘进来过，说要给孙掌柜送花，我没留神……”林炙心里一沉，卖花姑娘？他忽然想起红泥镇那个穿红裙的信使，也是这般巧笑倩兮，手里却总藏着东西。
“孙掌柜，您先回去。”林炙示意伙计再拿罐新的秘料给她，“这事是我们的错，这罐算我送您的。”孙掌柜接过陶罐，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嘟囔着：“林东家，您可得把好关，这秘料要是出了岔子，砸的可是咱们林记的招牌。”
等孙掌柜走了，林炙立刻让人去追那个卖花姑娘，却早己没了踪影。周掌柜看着地上的假秘料，气得首跺脚：“这分明是有人故意捣乱！想让加盟商怀疑咱们！”
林炙没说话，走到密室里，打开最里面的箱子——那里放着真正的核心配方，用蜡封在个玉盒里。他拿起玉盒，忽然发现盒盖上有个新的划痕，像是被人用指甲抠过。“有人进过密室。”他声音发紧，“除了你我和李墨，还有谁知道密室的位置？”
周掌柜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只有咱们三个……哦，对了，前几日李墨说他表哥来了，想在库房找个活干，我没答应，难道是……”话没说完，就见李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封信：“东家，红泥镇的信使又来了，说老马帮的二当家带着一批假火椒，己经快到京城了！”
林炙接过信，上面的字迹和上次一样潦草，只是末尾的火焰图腾被画成了虎头的形状。他捏着信纸，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假秘料、密室被撬、老马帮的二当家……这一切太巧合了，像是有人在背后精心策划，既要毁掉林记的招牌，又要夺走秘料的配方。
夜幕降临时，库房的铁皮门被牢牢锁上。林炙站在月光下，看着那扇冰冷的门，忽然觉得这秘料既是他的护身符，也是催命符。他不知道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究竟是谁，是钱西海，是郑知府，还是那个远在红泥镇的圣女？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林炙握紧了手里的钥匙，指节泛白。他知道，只要这秘料的配方还在他手里，这场仗就还得打下去。可他没看到，库房的墙角，有块石头正在悄悄松动，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里面藏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他手里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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