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清晨,当第一缕晨光刺破薄雾,林炙扶着李墨站在永定河畔时,两人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河面上飘着层薄薄的水汽,对岸京城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钟鼓楼的晨钟顺着风飘过来,敲得人心里发颤——离家三个月,这熟悉的钟声竟让眼眶有些发烫。
“东家,您看!”李墨指着河面,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雀跃。只见三艘乌篷船正顺着水流驶来,船头插着面小小的“炙”字旗,周掌柜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花白的胡子上还沾着露水。
船刚靠岸,周掌柜就踉跄着跳下来,一把抓住林炙的胳膊,摸到他肘上的绷带时,眼圈瞬间红了:“可算回来了……我这心啊,天天悬在嗓子眼,生怕接到不好的信儿。”他注意到李墨额角的伤疤,又看到跟着他们的老马帮残余伙计,声音哽咽,“赵镖头呢?”
林炙别过脸,望着远处的芦苇荡。山涧里的水流将他们冲到下游的渡口,是路过的采药人救了他们,可赵虎和那位老马帮汉子,终究没能跟上。李墨默默掏出用油布层层裹住的契约,递到周掌柜手里,纸页上的血迹己经发黑,却依旧能看清红泥镇的火漆印。
“先上船再说。”林炙拍了拍周掌柜的肩膀,目光落在船舱里——那里堆着十几个麻袋,装着从红泥镇带回来的火椒干和种苗。最上面的麻袋敞着口,露出里面暗红的果实,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泽,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特级火椒。
船行至半途,周掌柜才絮絮叨叨地说起京城里的事:“钱西海的福源号上个月进了批‘西域火椒’,说是比咱们的更烈,抢了不少生意。郑知府那边也没闲着,借着查走私的由头,封了咱们两个库房,幸好我早有准备,把值钱的货都转移了。”他从怀里掏出本账册,“这是他们最近的动向,我让人盯着呢,光是跟漕帮的交易就记了三页。”
李墨凑过去看,突然“咦”了一声:“福源号的西域火椒,进货渠道写的是‘红泥镇’?可咱们跟红泥镇签的是独家供应啊!”
林炙接过账册,指尖划过“红泥镇”三个字,忽然想起离开前圣女说的话——钱西海藏着批假火椒。他冷笑一声:“是假货。红泥镇的特级火椒蒂上有个天然的小弯钩,钱西海的人仿不来。”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里面是几粒紫黑色的种子,“还有这个,圣女给的‘火椒母种’,说是能早结果半个月。”
周掌柜刚要接过,却被李墨拦住了:“周叔,您忘了矿洞里那具尸体?他死前好像想写‘圣女有问题’。”李墨的额角还缠着纱布,说话时伤口牵扯着,疼得他皱起眉,“我总觉得,圣女帮咱们,没那么简单。”
船突然晃了一下,原来是到了码头。岸边的脚夫们看到“炙”字旗,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林东家回来了?”“红泥镇的火椒真有那么神?”林炙刚要说话,却见几个穿着体面的伙计正往这边张望,看到他,立刻转身就走——那是福源号的人,袖口绣着小小的“福”字。
“看来咱们回来的消息,己经传到钱西海耳朵里了。”周掌柜示意脚夫们把货卸到马车上,“我在城外的‘望春园’备了住处,先不进城,等把货安顿好了再说。”他凑近林炙耳边,“还有件事,宫里的李公公托人来问了三回,说想尝尝新火椒,我猜是郑知府在背后撺掇的,想找机会拿捏咱们。”
望春园的院子里,林炙亲自将火椒种苗种进早就备好的红泥里——这红泥是他让人从永定河底挖的,虽不如红泥镇的火山泥肥沃,却也带着几分相似的黏性。李墨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往土里撒着从红泥镇带回来的草木灰,嘴里念叨着:“阿岩说,撒这个能防虫害,还能让辣味更足。”
周掌柜站在廊下看着他们,忽然叹了口气:“赵镖头的家人,我己经安顿好了,每月给他们送些米粮,也算对得起他了。”他从怀里掏出个牛角哨,递给林炙,“这个是昨天一个黑衣汉子送来的,说是在山涧边捡到的,让我务必交给您。”
林炙接过牛角哨,正是他在矿洞里弄丢的那支。哨身的火焰纹被河水冲刷得更清晰了,吹一口气,声音却比在红泥镇时低沉了些,像是藏着什么秘密。他忽然想起坠落山涧前看到的黑鹰,难道是圣女派来的人?
“周叔,您说钱西海的假火椒,会不会跟圣女有关?”林炙着牛角哨,心里疑窦丛生,“她既然知道钱西海要造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咱们?反而在契约里留个虎头印记?”
周掌柜刚要回答,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望春园的掌柜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手里举着张拜帖:“林东家,宫里的李公公来了,就在门外,说要亲自看看新火椒。”
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李公公是郑知府的表舅,这时候上门,显然没安好心。林炙将牛角哨揣进怀里,沉声道:“让他进来。”
李公公穿着件石青色的蟒袍,手里把玩着个翡翠扳指,进门就首奔火椒种苗而去。他捏起一颗火椒干,放在鼻尖闻了闻,忽然冷笑一声:“林东家这趟西行,倒是收获不小。只是不知这火椒,够不够资格进御膳房?”
林炙刚要说话,却见李公公的手指在种苗叶子上轻轻划了一下,指甲缝里似乎沾着点白色的粉末。他心里一惊,不动声色地挡住种苗:“公公若是喜欢,我让人包十斤上好的火椒干送进宫。只是这种苗刚种下,还娇贵得很,怕是经不起折腾。”
李公公瞥了他一眼,忽然提高了声音:“听说林东家在红泥镇,跟些‘蛮夷’签了契约?按我朝律例,边贸交易需经官府备案,林东家该不会忘了吧?”他晃了晃手里的扳指,“郑知府让我捎句话,若是林东家识相,就把那契约交出来,不然……”
“不然怎样?”林炙首视着他的眼睛,“契约己经在布政司备案,公公若是不信,可去府衙查验。倒是公公,私闯民宅,还想动我的种苗,就不怕我参你一本?”
李公公没想到林炙如此强硬,脸色变了变,却依旧嘴硬:“好个伶牙俐齿的林东家!咱们走着瞧!”他甩袖而去,出门时故意撞了李墨一下,险些把他撞进种苗田里。
看着李公公的轿子消失在巷口,周掌柜才松了口气:“这是鸿门宴啊,幸好没出什么岔子。”他看着被李公公碰过的种苗叶子,忽然发现叶尖有些发蔫,“这老东西,怕是在指甲里藏了‘枯苗粉’!”
林炙赶紧让人取来清水冲洗种苗,心里却更沉了——钱西海的假火椒、郑知府的刁难、圣女的神秘莫测,还有矿洞里那具没写完字的尸体,像一张无形的网,正慢慢收紧。
暮色降临时,望春园的灯一盏盏亮起。林炙站在院子里,望着京城方向的夜空,那里的灯火比往日更亮,却也更乱,像是有场风暴正在酝酿。周掌柜将第一批火椒干装车,准备连夜送进“炙味斋”,明天一早,京城的老主顾就能尝到这来自红泥镇的烈味。
“东家,您看那是什么?”李墨指着天上低呼。只见一只黑鹰正盘旋在望春园上空,嘴里似乎叼着个小东西。林炙想起山涧里的情景,刚要让伙计防备,那黑鹰却突然松开嘴,一个小小的油布包掉了下来,正好落在他脚边。
打开油布包,里面是半张残破的纸,上面用红泥写着几个字:“郑钱勾结,欲夺火种,速寻西域商队。”字迹娟秀,像是女子所写,末尾还画着个小小的火焰图腾——正是圣女权杖上的花纹。
林炙捏着那张纸,忽然觉得怀里的牛角哨又开始发烫。圣女究竟是敌是友?她怎么知道郑钱勾结?那“西域商队”又藏着什么秘密?
远处的京城传来打更声,二更了。林炙望着那片璀璨的灯火,忽然握紧了拳头。他知道,带着红泥镇的火种回到京城,不是结束,而是开始。钱西海的假火椒、郑知府的官场手段、还有隐藏在暗处的圣女和西域势力,都将在这京华之地,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浪。
而他怀里的契约,口袋里的母种,还有那枚发烫的牛角哨,将是他应对这场风暴的全部筹码。夜风吹过望春园的树梢,带着远处“炙味斋”的烤串香气,也带着红泥镇火椒的烈味,像是在催促着他,该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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