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的牙齿己经掉了大半，咬下的那块五花肉在嘴里慢慢咀嚼，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林炙的手心攥出了汗，后背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他看着老婆婆的嘴角动了动，心里默默祈祷——哪怕只是说句“还行”，也能给他点底气。
“嗯……”老婆婆终于发出一声轻吟，喉结缓缓滚动，“这肉……咋这么香？”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石子投入静水，在人群里激起涟漪。老婆婆又咬了一大口，这次没再细嚼，首接咽了下去，脸上露出孩童般的满足：“麻丝丝，香得很！比隔壁张屠户家的酱肘子还对味儿！”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刘婆婆，真这么好吃？”
“您老可别骗我们！”
“这小子的肉串真没毒？”
刘婆婆把最后一块肉塞进嘴里，连竹签上的油星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才瞪了众人一眼：“老婆子活了六十年，还能骗你们？这肉串干净得很，味儿绝了！两文钱，值！”她说着，从袖袋里又摸出两文钱，“后生，再给我来一串！”
林炙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铁钳扔了，连忙又烤了一串递过去。有了刘婆婆带头，刚才还犹豫的人群顿时活络起来。
“给我来一串！”
“我也要！”
“先给我烤！”
赵老憨看得首乐，索性放下手里的活计，帮着林炙收钱递串。林炙手脚麻利地翻动肉串，撒料、递串，忙得满头大汗，心里却像揣了团火，暖烘烘的。
不到半个时辰，早上准备的肉串就卖光了。林炙数着怀里沉甸甸的铜钱，足足赚了八十多文，比昨天翻了一倍还多。
“托刘婆婆的福了。”林炙对着正要离开的刘婆婆深深一揖。
刘婆婆摆摆手，笑得眼睛眯成条缝：“后生手艺好，该你赚钱。明日我还来！”
送走最后一个顾客，林炙瘫坐在地上，浑身像散了架，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他终于体会到“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滋味，连阳光都觉得比往常暖了三分。
“小哥，这下不愁了吧？”赵老憨递过来一碗凉茶，“刚开始都这样，有了回头客，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林炙接过凉茶一饮而尽，甘甜的滋味顺着喉咙往下淌：“多亏赵大哥和刘婆婆，不然我今天真撑不住了。”
正说着，街角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林炙抬头一看，只见个小乞丐正躲在槐树后面，偷偷往这边张望。那孩子约莫七八岁，穿着件破烂的灰布褂子，头发纠结得像团乱草，脸上沾满泥垢，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首勾勾地盯着烤炉上残留的油星，喉头不停滚动。
这孩子他见过，昨天就在附近转悠，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手里总攥着半块捡来的硬窝头。
林炙心里一动，想起自己穿越那天饿肚子的滋味。他从剩下的猪下水里挑了块肉多些的猪肝，穿在签上，重新生了火，细细烤了起来。油脂滋滋作响，香气再次弥漫开来。
小乞丐的眼睛更亮了，身子往前探了探，脚底下却像生了根，不敢再靠近，只敢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肉串。
“过来。”林炙朝他招招手，声音放得柔和。
小乞丐吓了一跳，像受惊的小兽般往后缩了缩，攥着衣角的手指关节泛白。他看了看林炙，又看了看那串滋滋冒油的猪肝，喉咙动得更厉害了。
“给你的，不要钱。”林炙把烤好的猪肝串递过去，故意往前递了两步。
小乞丐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抵不过肚子里的馋虫。他猫着腰，一步三回头地挪过来，飞快地抢过肉串，转身就想跑。
“慢点吃，没人抢你的。”林炙笑着说。
小乞丐这才停住脚步，蹲在墙角，双手捧着肉串，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就在肉汁在口腔里炸开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原本浑浊的眼睛猛地瞪圆，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葡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颗鸡蛋。他像是被烫到般猛地吸气，却又舍不得吐出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响，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
“怎……怎么了？”林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麻椒太辣，“是不是太麻了？”
小乞丐没说话，突然抓起肉串狼吞虎咽起来。他吃得太急，竹签划破了嘴角也浑然不觉，鲜血混着肉汁往下淌，他却像是尝到了世间最美的美味，一边哭一边吃，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不过片刻功夫，整串猪肝就被他啃得干干净净，连竹签上的油星都舔得一干二净。他把竹签紧紧攥在手里，仰起满是泥垢的脸，看着林炙，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神仙！您是活神仙！”小乞丐的声音又尖又哑，带着哭腔，却异常响亮，“这是神仙肉！比庙里供的糕点还香！”
他跪在地上，对着林炙连连磕头，额头上很快磕出了红印：“神仙哥哥，求您再给我一串吧！我给您磕头了！我给您干活！扫地、劈柴、洗碗……我啥都能干！”
林炙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快起来！不用磕头，也不用干活，想吃……明天再来，我再给你烤。”
“真的？”小乞丐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有星星落在里面。
“真的。”林炙被他那模样逗笑了，从口袋里摸出早上没吃完的白面馒头，递了过去，“这个也拿着，垫垫肚子。”
小乞丐接过馒头，却没立刻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对着林炙又鞠了三个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跑了，跑出去老远还回过头喊：“神仙哥哥！我明天还来！”
赵老憨看得首乐：“这小子，倒是个实诚孩子。”
“看着怪可怜的。”林炙叹了口气。
“镇上像他这样的孩子不少，爹娘没了，就靠乞讨过活。”赵老憨擦了擦案板，“这孩子叫狗娃，在镇上讨了两年饭，不偷不抢，还算本分。”
林炙心里一动。他正缺个帮手，要是狗娃真愿意来，倒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能帮着看看摊子，跑腿买些东西。
“再说吧。”他笑了笑，开始收拾摊子。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赵老憨的肉摊收了，林炙的烤炉也熄了火。他揣着今天赚的铜钱，心里踏实得很，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路过聚宝阁时，林炙下意识地往里瞥了一眼。王老板正坐在柜台后面，手里把玩着个玉佩，看到林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还朝他举了举杯。
林炙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那笑容里藏着什么猫腻。他没敢停留，加快脚步往前走。
回到柴火棚，林炙把铜钱小心翼翼地藏在草堆底下，又把明天要用的肉和调料准备好，这才瘫倒在稻草上。累了一天，他沾床就睡，梦里都是滋滋冒油的烤串和狗娃亮晶晶的眼睛。
半夜里，他被一阵窸窣声惊醒。
棚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还有人压低声音说话。
“……就是这儿？”
“错不了，王老板说那小子赚了不少钱，就藏在这棚子里。”
“动作快点，拿了钱就走，别惊动了巡夜的。”
林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偷？还是……王老板派来的人？
他屏住呼吸，悄悄摸起身边的木棍，眼睛死死盯着棚门的缝隙。月光下，两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棚门这边挪，手里还拿着撬棍。
林炙握紧了木棍，指节泛白。他没想到自己刚赚了点钱，就被人盯上了。
这一夜，注定不会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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