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公主指尖的乌黑像墨汁般晕开,顺着指缝爬上腕间。瑞王扑过去握住她的手,指腹着那片诡异的青黑,声音都在发颤:“快传解毒丹!用清心草汁送服!”
太医们手忙脚乱地递过药瓶。皇后盯着那抹青黑,突然踉跄着后退半步,凤袍的下摆扫过郑一刀的银盘,将最后几片鲍肉扫落在地。那些肉在青石板上滚了两圈,沾着的汤汁竟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磷光。
“郑爱卿,”皇后的声音冷得像冰,“你这鲍肉里,到底加了什么?”
郑一刀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铜烟杆从袖袋里滚出来,烟锅里的灰白色粉末撒了一地:“回娘娘,只加了雪蛤油和玉泉泉水......绝无他物。”
“绝无他物?”瑞王的剑“噌”地出鞘,剑尖指着郑一刀的咽喉,“那玲珑的手怎么会发黑?这鲍肉上的磷光又是怎么回事?”
剑刃的寒光映得郑一刀脸色惨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角的刀疤抽搐着,像条濒死的蜈蚣。围帘里忽然传来阵剧烈的咳嗽,紧接着是皇帝虚弱却清晰的声音:“都......都退下。”
所有人都愣住了。太医刚想劝阻,却被皇帝的眼神制止。那双眼虽然还泛着血丝,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让人想起他年轻时御驾亲征的模样。
“扶朕起来。”皇帝推开搀扶的内侍,龙袍下摆拖在地上,沾着的药汁在石板上画出蜿蜒的痕迹。他走到郑一刀的银盘前,看着那些散落的鲍肉,又转向林炙的烤炉——那里还剩下几串没烤完的腰片,炭火虽弱,却仍在滋滋地冒着热气。
“郑爱卿的‘龙凤呈祥’,”皇帝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扯动伤口,“哀家......哦不,朕记得,是当年先太后的寿宴头菜。”
郑一刀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丝慌乱:“是......陛下好记性。”
“当年先太后尝了这道菜,赞不绝口。”皇帝的目光落在银盘里的碎玉上,玉片反射的光刺痛了他的眼睛,“她说这菜里藏着江山社稷,每片鲍肉都像块小封地,每丝鲍汁都像条河。”
他顿了顿,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上又染了片新的血迹。皇后想上前,却被他挥手拦住。
“但江山社稷,终究是由百姓撑起来的。”皇帝转向林炙的烤炉,那里飘出的烟火气让他精神了些,“就像这烤串,看着粗陋,却藏着百姓的日子。羊肉是牧民养的,鲜花是农夫种的,连这竹签,都是山里的匠人削的。”
林炙跪在地上,心脏像被炭火烤着。他看见皇帝的手在微微颤抖,却仍坚持着走到烤炉边,指尖悬在半空中,似乎想触碰那些热气腾腾的烤串。
“郑爱卿的手艺,”皇帝终于开口,声音虽弱却字字清晰,“登峰造极,乃宫廷瑰宝。朕若要宴请外邦使节,定要请你掌勺,让他们看看我大启的天朝上国气象。”
郑一刀的肩膀垮了下去,却还是叩首道:“臣谢陛下谬赞。”
“但林炙的烤串,”皇帝的目光转向林炙,嘴角竟勾起抹浅淡的笑意,“别开生面,深得人间烟火真味。朕吃了半辈子精致吃食,却在这烤串里,尝出了当年微服私访时,在农户家喝的那碗玉米粥的味道。”
广场上静得能听见炭火的噼啪声。连风吹过宫灯的声音,都像是在屏住呼吸等待下文。
“二者各有千秋。”皇帝的目光扫过全场,从皇子贵女到侍卫内侍,最后落在郑一刀和林炙身上,“但若论新奇、痛快、解颐——”
他顿了顿,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皇后连忙上前扶住,却听见他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林炙之串,今日略胜一筹!”
“略胜一筹”西个字,像颗石子投入深潭,瞬间激起千层浪。年轻的皇子们忍不住低呼出声,玲珑公主忘了手上的疼痛,拍着手笑起来,连几位老臣都捋着胡须点头,显然觉得这个评判合情合理。
郑一刀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他瘫坐在地上,铜烟杆滚到脚边,烟锅里的火星早己熄灭,只剩下堆灰白色的灰烬。
“陛下圣明!”瑞王率先跪倒,“这评判既顾全了宫廷体面,又体恤了市井民情,实乃公允!”
众人跟着跪倒,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檐角的夜鹭再次惊飞。皇帝在皇后的搀扶下,看着这片跪倒的人群,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却带着股说不出的悲凉。
“只是这‘略胜一筹’,”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炙身上,眼神复杂得像团迷雾,“往往要付出......代价。”
林炙的心猛地一沉。他刚想开口,却看见皇帝的手突然指向天空——那里,几颗疏星正被乌云慢慢吞噬。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透着股决绝,“林炙暂免天牢之刑,封‘御赐烤串供奉’,随侍左右。郑一刀......”
他的话卡在喉咙里。天空突然响起声炸雷,豆大的雨点瞬间砸下来,打在烤炉上溅起白烟,打在银盘里的碎玉上,晕开片诡异的青绿色。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随着雨点落下,皇帝龙袍上的血迹开始变色,从暗红渐渐变成了与郑一刀烟锅里的粉末一样的灰白。
“陛下!”皇后的尖叫刺破雨幕。
皇帝却像是没听见,只是死死盯着林炙,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林炙在雨水中挣扎着抬头,看见皇帝的瞳孔正在迅速放大,而他最后望向的方向,不是围帘,不是皇后,而是郑一刀瘫坐的地方——那里,银盘里的碎玉正在雨水浸泡下,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血。
雨越下越大,将所有人的视线都模糊了。林炙跪在泥泞里,听着周围的惊呼和哭喊,忽然明白皇帝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这“略胜一筹”的代价,或许不只是他父亲的冤屈,还有......眼前这位帝王的性命。
而雨幕深处,郑一刀不知何时己经站了起来,手里紧紧攥着那把银刀,刀身上的雨水混着什么东西,在闪电的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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