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帘内的死寂像块巨石，压得整个广场都喘不过气。瑞王的手还僵在扯开绸缎的动作里，指缝间漏出的风卷着浓重的血腥味，吹得郑一刀鬓角的白发簌簌发抖。
“都愣着做什么？”皇后的声音像淬了冰，凤袍下摆扫过地上的烤串，将那串沾着龙涎香粉末的腰片碾得稀烂，“太医！快传太医！”
太医院院判跌跌撞撞地扑过去，银针刺入皇帝指尖的瞬间，所有人都看见针尖冒出的黑气——比先前浓重了数倍，像条小蛇般在灯光下扭动。玲珑公主突然“哇”地哭出声，手里的竹签“啪”地掉在地上，滚到郑一刀脚边。
郑一刀弯腰捡起竹签，指尖的老茧着上面残留的辣粉。他的铜烟杆不知何时又叼在了嘴里，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得他眼角的刀疤忽明忽暗。
“瑞王殿下刚才说，”他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市井烤串比御膳的精致吃食强？”
瑞王的脸色沉了沉。他刚从围帘里退出来，龙纹朝服的前襟沾着几点黑血，听见这话，眉头拧成了疙瘩：“本王只是说，吃食贵在合心意，不在排场。”
“合心意？”郑一刀猛地提高声音，铜烟杆从嘴里飞出来，“啪”地砸在银盘上，震得玉碗里的鲍肉跳起老高，“当年先太子就是吃了这等‘合心意’的烤串，才染了怪病！你们这些年轻的皇族懂什么？这精致吃食里藏着的，是规矩！是体统！”
他的话像把重锤，砸得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先太子是二十年前暴毙的，死因至今成谜，只知道临终前确实爱吃些市井食物。郑一刀此刻提起旧事，分明是在暗指林炙的烤串与当年的事有关。
“郑师傅慎言！”瑞王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先太子的事早己定论，与吃食无关。”
“无关？”郑一刀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震得他胳膊上的刀疤都在颤抖，“当年我就在御膳房当学徒，亲眼看见先太子吃了那串野猪肉烤串，当天晚上就上吐下泻！那烤串的摊主，就是林炙他爹！”
林炙猛地抬头，血糊的眼睛里映出郑一刀扭曲的脸。他想起父亲临终前反复说的那句话：“别信刀疤脸的话，他手里的刀，比御膳房的银刀还利。”
“你胡说！”玲珑公主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裙摆上的油渍沾着草屑，像只斗败的小兽，“林小郎君的烤串明明很好吃，父皇是因为......”
她的话卡在喉咙里。皇后死死盯着林炙，凤钗上的明珠晃得人眼晕：“郑爱卿，你说的可是实话？”
郑一刀“扑通”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青石板咚咚作响：“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当年林父就是用这等秘制撒料，在烤串里掺了‘牵机引’，才害死了先太子！如今他儿子故技重施，定是想谋害陛下！”
“你血口喷人！”林炙挣扎着扑过去，却被侍卫死死按住。他看见郑一刀靴底碾着的，正是那半串被玲珑公主丢弃的烤串，“我爹是被冤枉的！当年是你......”
“够了！”皇后的凤钗狠狠砸在地上，珍珠散落一地，“把林炙拖下去，打入天牢！没哀家的旨意，不准任何人探视！”
侍卫拖着林炙往外走。他的额头在地上磕出了血，视线却死死锁着郑一刀——刀疤脸正低头擦拭银盘，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臂上，有块新的烫伤，形状竟与烤炉的纹路一模一样。
“瑞王叔！”玲珑公主突然抓住瑞王的衣袖，指尖的血印在他的朝服上，“你尝尝这烤串！里面根本没有毒！是郑一刀在撒谎！”
瑞王犹豫着拿起一串羊肉。烤串的热气扑在他脸上，辣香里确实没有异味。他刚要送入口中，却看见郑一刀的银刀不知何时架在了自己颈间。
“殿下，”郑一刀的声音冷得像冰，“这烤串里的‘牵机引’，遇热则散，遇冷则凝。您现在吃着没事，等半个时辰......”
他的话没说完，围帘里突然传来太医的惊呼：“陛下！陛下的指甲......”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皇帝蜷曲的手指上，指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被墨汁浸染的玉簪。瑞王的手一抖，烤串掉在地上，与散落的珍珠滚在一起。
郑一刀的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他收回银刀，弯腰捡起那串掉落的烤串，用刀尖挑起块羊肉，在宫灯下晃了晃：“诸位看见了？这毒藏得有多深。”
玲珑公主突然尖叫着扑过去，狠狠咬住郑一刀的手臂。刀疤脸疼得闷哼一声，银刀“哐当”落地，刀尖在青石板上划出道长长的血痕。
“是你！是你在鲍肉里下了毒！”玲珑公主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看见你往银盘里撒东西了！”
郑一刀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推开玲珑公主，铜烟杆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中，烟锅里的火星燎着了自己的衣襟：“胡说！御膳房的银器验过毒！”
“可你用了玉雕！”林炙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侍卫正拖着他走过丹陛，“玉能藏毒！银器验不出来！”
郑一刀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死死盯着地上的碎玉，那些泛着青光的玉片在灯光下，像无数只眼睛在瞪着自己。瑞王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就往围帘冲：“快！把陛下接触过的玉器全部扔掉！”
混乱再次爆发。内侍们疯了似的往外扔玉碗、玉箸，连皇后凤榻上的玉枕都被扔了出去，砸在地上碎成齑粉。郑一刀站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起伏，刀疤脸涨得发紫，像是随时都会炸开。
林炙被拖到广场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他看见郑一刀正弯腰去捡那把银刀，而他散落的袖袋里，掉出了个小瓷瓶——瓶身上的曼陀罗花纹，在宫灯映照下，与皇帝指甲的黑色，如出一辙。
更让他心惊的是，玲珑公主跌坐在碎玉堆里，手里攥着块沾着鲍汁的玉片，而她的指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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