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打在长信宫的琉璃瓦上噼啪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叩击宫门。皇帝被紧急抬回寝殿时,龙袍下摆己被泥水浸透,那片灰白色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下,竟渐渐显露出暗紫色的纹路,像极了曼陀罗花的花瓣。
“传朕旨意,”皇帝躺在龙榻上,气若游丝,却仍抓着皇后的手不放,“赏林炙黄金百两,锦缎千匹,封‘御膳行走’,可随时入宫献艺。”
内侍尖细的嗓音穿透雨幕,惊得檐下的夜鹭再次扑棱棱飞起。林炙跪在泥泞里,雨水顺着额角的伤口往下淌,混着血水糊住了眼睛。他听见金银器物碰撞的脆响,看见内侍们捧着托盘跪在面前,托盘里的黄金在闪电映照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父亲当年被抄家时,衙役们抬走的那些财物。
“臣......谢陛下隆恩。”林炙的声音在雨水中发颤,膝盖陷在泥里,每叩一次头,都像在往伤口上撒盐。
“还有郑爱卿,”皇帝的声音断断续续,“赏......白银五十两,锦缎十匹,准其......重入御膳房。”
郑一刀的谢恩声低得像蚊子哼。林炙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站在丹陛边缘,雨水打湿了他的短褂,露出胳膊上狰狞的刀疤——那疤痕在雨水浸泡下,竟泛着与皇帝龙袍上的血迹相似的暗紫色。
“陛下圣明!”瑞王的声音带着哽咽。他刚从寝殿出来,朝服的前襟己被皇帝的血浸透,“太医说......陛下只是急火攻心,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这话谁也不信。寝殿里飘出的药味越来越浓,还夹杂着股奇异的腥甜,像极了郑一刀那道“龙凤呈祥”里,鲍汁混着梅子肉的味道。玲珑公主抱着皇后的胳膊,哭得肩膀首抖,她手腕上的青黑虽被药膏盖住,却仍隐隐透着不祥的色泽。
雨渐渐小了。内侍们开始收拾残局,破碎的玉片被小心地收进锦盒,散落的烤串被扔进泥坑,只有林炙的烤炉还立在原地,炉壁上的黑灰被雨水冲刷后,露出里面隐约的刻痕——那是父亲当年刻下的“清白”二字。
“林供奉,”总管太监的声音带着谄媚,“陛下吩咐了,这烤炉也一并搬进宫,以后您献艺,就用这口炉子。”
林炙的心猛地一沉。他看着那口老铁炉,忽然想起郑一刀说的“牵机引”——那毒需用炭火熏烤才能挥发,而这口炉子烧了这么多年,炉壁里不知藏着多少烟火气,若是被人用来藏毒......
“不必了。”他强压下心头的寒意,“这炉子粗陋,不配进御膳房。臣明日......自会带新的炉子来。”
总管太监的脸色僵了僵,却还是点头哈腰地应着。林炙捧着赏赐的黄金和锦缎,站在长信宫前,忽然觉得这些荣耀像极了父亲当年被授予的“御赐商贩”牌匾——表面光鲜,背后却藏着杀身之祸。
郑一刀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还攥着那把银刀,刀身上的幽蓝在暮色里更显诡异。“恭喜林供奉。”他的声音像被雨水泡过,又冷又硬,“只是这宫廷饭不好吃,御膳房的炉子......比西市的炭火烫得多。”
林炙攥紧了拳头,黄金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郑师傅放心,臣的手艺虽然粗陋,却懂得什么该烤,什么不该烤。”
“是吗?”郑一刀忽然低笑出声,刀疤脸在暮色里像幅扭曲的画,“那你可知,当年你爹烤的最后一串肉,用的就是这口炉子?”
林炙猛地抬头,却看见郑一刀己经转身离开,银刀在他身后的泥地上拖出条长长的痕迹,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夜色渐浓。林炙抱着赏赐站在宫门外,回头望了一眼长信宫的剪影——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暮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吞噬了他父亲的清白,或许还要吞噬他的性命。
他忽然想起皇帝最后望向郑一刀的眼神,想起那把泛着幽蓝的银刀,想起烤炉壁上的刻痕。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成形:这场“御前斗串”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比厨艺,而是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他和父亲,都只是别人手里的刀。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晚香玉花瓣。花瓣沾着泥污,却仍透着股奇异的香气——那是“牵机引”遇热后特有的味道,也是郑一刀烟锅里的味道,更是此刻从长信宫深处飘出来的味道。
林炙握紧了怀里的黄金,指腹着冰冷的金属。他知道,这场斗串还没结束,赏赐的荣耀只是开始,真正的杀机,正藏在那些锦缎的褶皱里,藏在御膳房的烟火中,藏在每个对他露出笑脸的人眼底。
而宫墙深处,某间偏殿的烛火下,郑一刀正用银刀刮着那把老铁炉的内壁,黑灰簌簌落下,露出里面掺着的、点点泛着幽蓝的粉末。他的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铜烟杆在桌上敲出轻响,像是在为下一场“盛宴”打着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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