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帘落地的瞬间，夜风卷着浓烈的香气灌进来，与御座前的药味撞在一起，酿出股诡异的腥甜。林炙趴在烤炉边，额头的血顺着眉骨往下淌，糊住了半边眼睛——他看见皇帝指间那半串晚香玉，花瓣被血染成了紫黑色，像极了西市花贩丢弃的残花。
“拿下！”皇后的凤钗终于崩断了一根，珍珠滚落在地，被慌乱的靴底碾得粉碎，“把这刁民拖下去凌迟！”
侍卫的刀鞘撞在林炙耳边，震得他耳膜生疼。郑一刀突然横身挡在他面前，铜烟杆横在胸前，烟锅里的火星燎着了他的衣襟：“娘娘三思！陛下的病因还没查清，怎能妄动刑罚？”
“放肆！”七皇子赵珩踹翻了旁边的食盒，金华火腿滚落在地，沾了满是泥污，“人证物证俱在！这毒串就是他烤的，难不成还是御膳房的错？”
混乱中，谁也没注意到总管太监正用银箸拨弄着那道“龙凤呈祥”。玉龙凤在凝固的汤汁里泛着冷光，鲍鱼肉片像褪色的鳞片般蜷曲，雪鸡丝则成了灰败的絮状——这道本该是活色生香的大菜，此刻静躺在描金托盘里，倒像座精致的坟墓。
“都住手。”太医院院判的声音透着股老态龙钟的威严。他将银针从皇帝指间抽出来，针尖的乌黑在宫灯下泛着冷光，“陛下中的是‘牵机引’，发作时辰至少要半个时辰。这烤串刚呈上不足一刻钟，绝不可能是毒物源头。”
郑一刀的肩膀猛地松了。林炙却盯着那道“龙凤呈祥”，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札记里写过：“玉髓遇牵机引，三日则现青斑。”他挣扎着抬头，果然看见玉雕龙角的缝隙里，正渗出点点青痕，像极了蛇信子的颜色。
“那这道菜......”皇后的声音发飘，凤袍下摆扫过郑一刀的银盘，带起的风让玉雕上的青痕更显狰狞。
“娘娘放心，”郑一刀弯腰将银盘端起来，盘底的玉龙凤晃出细碎的声响，“臣这道菜用的是御膳房的银器，若是有毒，银盘早己变黑。”
银盘果然光洁如新。林炙的目光却落在盘沿——那里沾着几滴凝固的汤汁，在宫灯映照下泛着油亮的光泽，与皇帝嘴角的黑血形成诡异的呼应。
“呈上来。”皇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按祖制分食。”
内侍们捧着玉碗围上来。总管太监手持银刀，小心翼翼地将鲍鱼肉片从玉雕上刮下来，每片肉都切得薄如蝉翼，再按品级分到不同的碗里。分到皇子们碗里的带着鲍汁，分到贵女们碗里的则拌了梅子肉，最后剩下的玉龙凤，还要用锦盒装好，送入太庙供奉。
整个过程肃穆得像场祭祀。银刀切割的轻响、玉碗碰撞的脆响、还有内侍们屏着的呼吸声，在夜空中织成张紧绷的网。郑一刀站在一旁，铜烟杆捏得发白——林炙发现，他总在太监分食到龙尾时，喉结会不由自主地滚动。
与此同时，林炙的烤串也被重新呈上。与郑一刀那道“龙凤呈祥”不同，烤串被整齐地码在红漆托盘里，每串都冒着热气，油脂顺着竹签往下滴，在托盘上积出小小的油洼。最上头那两串格外粗壮，一串是裹着火腿丁的羊肉，一串是塞着鹌鹑蛋的晚香玉，显然是给帝后准备的。
“这......”捧托盘的小太监手首抖。按规矩，给帝后呈食需用银盘玉碗，哪能用这般粗陋的红漆托盘？更别说这烤串还冒着烟，火星子差点燎着他的官帽。
“陛下生前最爱这口热乎的。”郑一刀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就让它保持原样呈上去吧。”
“生前”二字像道惊雷炸在广场上。皇后猛地抬头，凤钗首指郑一刀的鼻尖：“你咒陛下？”
刀疤脸慌忙跪下，额头磕在青石板上：“臣失言！臣是说......陛下龙体违和，正该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围帘后的太医忽然低声说了句什么。皇后的脸色变了变，挥手让小太监上前。红漆托盘穿过明黄围帘的瞬间，林炙看见皇帝的手指动了动——那只手刚从黑血里抽出来，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暗红的血渍，却精准地捏住了那串晚香玉烤串。
“陛下！”太医们惊呼着围上去。林炙却注意到，皇帝捏串的手势很奇怪，不像在拿食物，倒像在攥着什么救命的东西。
分食“龙凤呈祥”的队伍还在继续。三皇子刚尝了口鲍肉，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玉碗摔在地上，碎片溅起的汤汁竟在月光下泛出青雾。
“有毒！”不知是谁喊了声。广场上瞬间乱成一锅粥，贵女们的尖叫、侍卫的拔刀声、还有老臣们的惊呼声，搅得夜鹭再次扑棱棱飞起。
林炙趴在地上，额头的血糊住了眼睛，却清晰地听见两种声音——一种是郑一刀银盘落地的脆响，另一种是红漆托盘被打翻的闷响。紧接着，是皇后撕心裂肺的哭喊：“陛下！陛下您醒醒！”
混乱中，有只手突然抓住林炙的脚踝。他挣扎着回头，看见郑一刀趴在地上，半边脸浸在血里，铜烟杆滚落在旁，烟锅里的“牵机引”粉末混着血，在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那道龙凤呈祥......”刀疤脸的声音气若游丝，“玉雕的龙眼里......藏着真毒......你爹当年就是发现了这个......”
话音被更多的惊呼声淹没。林炙感觉自己被人拖起来，侍卫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忽然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把老铁炉——炉底刻着行小字：“玉中藏火，火中藏玉。”
他猛地抬头，看见郑一刀被侍卫按在地上，却拼命地往御座方向爬，手指指向那对摔碎的玉龙凤——龙首裂开的地方，露出里面乌黑的药末，正随着夜风飘散，落在那些分食过鲍肉的皇子贵女身上。
而御座上，皇帝的手指依然保持着捏串的姿势，只是那串晚香玉烤串己不知所踪。林炙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皇后的凤袍下摆——那里沾着片焦黑的花瓣，像极了晚香玉被炭火燎过的样子。
(http://www.shuxiangmendi.net/book/cdhecf-105.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shuxiangmend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