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毒入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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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毒入髓

 

回春堂的药炉正咕嘟作响,苦涩的药气漫过门槛,与檐外的雪意缠成一团。沈知意用铜勺搅着药汁,看琥珀色的液体在勺中晃出涟漪,恍惚间竟与相府药房里的景象重叠 —— 那时她总爱蹲在药炉边,看父亲用银匕挑开浮渣,说 "良药苦口,最是磨性子"。可此刻握着铜勺的手却在抖,她怕这锅药熬好时,柴房里的人己经没了气息。

萧景珩躺在柴房的木板床上,玄色披风被沈知意拆成布条,草草缠在他渗血的肩口。他的脸色比身下的草席还要白,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珠,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老掌柜刚把过脉,摇着头说 "寒毒入骨,怕是熬不过今夜",便背着药箱去前堂应付抓药的客人了。沈知意望着他起伏微弱的胸膛,心里像压着块冰 —— 她救过受伤的猫,救过折翼的鸟,却从未救过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还是个身份尊贵的世子。

袖中的琉璃镜突然发烫,沈知意摸出来时,镜中凌云正用银簪挑着燕窝里的血燕,鬓边金步摇随着呵欠轻晃。镜光晃过之处,萧景珩的脸在镜中与现实重叠,两人的苍白竟如出一辙,只是他的白里泛着青,像淬了毒的冰。沈知意突然生出股荒谬的愤怒:凭什么有人能在暖阁里享用血燕,有人却要在柴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水......" 萧景珩的喉结动了动,声音细若游丝。

沈知意慌忙倒了碗温水,刚要喂他,却见他猛地侧头咳出一口黑血,溅在草席上像朵绽开的墨梅。她想起《奇毒录》里的记载:寒骨散发作时,毒血会从七窍涌出,状如墨汁,触之冰寒。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爬上来,她突然很怕 —— 怕这双刚学会握药杵的手,终究要沾上人命。

"撑住。" 她用袖角擦去他唇边的血污,指尖触到他的皮肤,冷得像握了块冰。柴房梁上悬着的药草随风轻晃,甘草的甜混着黄连的苦,在鼻尖织成一张密网。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 "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本分",可那时母亲不知道,救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

萧景珩的手指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他的瞳孔在收缩,黑眸深处翻涌着痛苦的浪:"别管我......"

"闭嘴。" 沈知意掰开他的手,将那粒解毒丸塞进他嘴里,"你死了,谁还我烤兔?" 话虽强硬,指尖却在抖 —— 她根本不知道这药丸管不管用,只是在赌,赌他命不该绝,也赌自己不该见死不救。药丸遇唾液化开,带着刺鼻的腥苦,萧景珩却像被烫到般猛地吞咽,喉间的滚动声在寂静的柴房里格外清晰。

窗外的风雪突然变急,卷着雪沫子扑在窗纸上,发出 "沙沙" 的响。沈知意望着萧景珩颈间暴起的青筋,那些青色的血管像冻僵的蛇,正一点点往心口爬。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本《金针要术》,其中一页用朱砂画着奇特的经络图,旁注 "以热攻寒,需刺百会、膻中、涌泉三穴"。可银簪不是金针,她更不是妙手回春的医者,这一步踏出去,是救人还是杀人?

"得罪了。" 她拔下发间的银簪,在火上烤了烤,针尖立刻泛出青白的光。萧景珩的眉头在昏迷中蹙起,像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又结成了冰。沈知意的心跳得像擂鼓,她想起相府的嬷嬷说 "女子家的手是用来弹琴绣花的",可此刻这双手,却要握着凶器般的银簪,刺向一个陌生人的穴位。

银簪刚要落下,柴房门突然被推开。老掌柜举着油灯站在门口,昏黄的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褶子:"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沈知意的手顿在半空,针尖离萧景珩的百会穴只有寸许:"他快不行了,只能试试......" 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的慌乱,她怕被拆穿 —— 怕人知道相府嫡女竟沦落到用银簪救人的地步,更怕这鲁莽的举动真的断送了他的性命。

"胡闹!" 老掌柜将油灯往桌上一搁,灯芯爆出的火星落在药渣里,"这寒骨散是西域奇毒,岂是几根破针能解的?" 他的目光落在萧景珩腰间的玉佩上,瞳孔突然缩了缩,"你...... 你们是......"

话音未落,萧景珩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整个人像离水的鱼般弓起身子。他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紫色,指甲缝里渗出黑血,滴在草席上晕开,竟像极了琉璃镜殿里的血色符文。沈知意顾不上老掌柜的惊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死。她抓起银簪就往膻中穴刺去,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萧景珩猛地睁开眼,黑眸里翻涌着野兽般的凶光,竟一口咬住她的手腕。

"啊!" 剧痛顺着血脉炸开,沈知意却死死攥着银簪,另一只手抓起三根银针 —— 那是她从药箱里偷拿的,针尖在火光中闪着寒芒。齿尖嵌入皮肉的疼痛让她眼眶发烫,可看着萧景珩逐渐清明的眼神,她突然觉得这痛是值得的 —— 至少他还活着,至少她没做错。

老掌柜惊得后退半步,油灯在他手中晃出残影:"疯了!你们都疯了!"

萧景珩的牙齿嵌进沈知意的皮肉,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沈知意的视线开始模糊,却清晰地看到萧景珩颈间的青筋在退色,那些青色的蛇正一点点松开缠绕的心口。她咬着牙将银针扎进涌泉穴,针尖没入三寸,萧景珩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像是有无数条冰虫在皮下爬。她数着数,默记着《金针要术》里的口诀,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咳咳......" 他猛地松开嘴,嘴角挂着她的血,眼神却渐渐清明。沈知意的手腕上留下两排深可见骨的牙印,血珠顺着指尖滴在他的衣襟上,像开出了一串红梅。她看着那抹红,突然想起换脸那晚流的血,心里竟生出种破釜沉舟的释然 —— 最痛的都熬过来了,往后还有什么可怕的?

老掌柜突然扑通跪在地上,对着萧景珩连连磕头:"老奴有眼无珠,不知是世子爷驾临......"

萧景珩没有理会他,只是望着沈知意流血的手腕,喉间滚动着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何苦......"

沈知意抽回手,用布条胡乱缠上。腕间的疼痛混着药气钻进鼻腔,竟让她想起幼时被父亲罚跪祠堂的滋味 —— 那时也是这般又冷又疼,却憋着股不肯认输的劲。她偏过头,不敢看他眼中的复杂情绪,怕那里面藏着怜悯,更怕藏着探究。

"你还欠我半只烤兔。" 她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还有,这银簪得赔我。" 针尖上沾着的黑血正在凝固,像滴在雪地里的墨。她需要用这些话来掩饰心虚,掩饰一个落魄千金在陌生人面前的狼狈。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从窗缝挤进来,落在萧景珩苍白的脸上。他突然从怀中摸出块暖玉,塞进沈知意手里:"这个...... 能暖手。" 玉上还带着他的体温,烫得她指尖一颤。沈知意攥着暖玉,腕间的牙印还在渗血,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 在相府十六年,收到过无数珍宝,却从未有一件,像这块暖玉般让她觉得踏实。

她望着柴房梁上悬着的药草,突然明白老掌柜为何那般惊慌 —— 萧景珩腰间的玉佩刻着镇北王府的狼图腾,这是京城里谁都认得的标记。而她救了他,究竟是福是祸?

而此刻,这枚狼图腾正映着月光,在萧景珩苍白的颈间闪着冷光,像极了蛰伏的兽。沈知意摸了摸袖中的琉璃镜,镜中凌云己经睡熟,耳后的胎记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红,与萧景珩指尖的黑血形成刺目的对比。她突然很想知道,当凌云在暖阁里安睡时,是否能感觉到这柴房里的生死挣扎?

药炉里的药汁还在咕嘟作响,苦涩的气味漫过柴房的门槛,与檐外初晴的月光缠成一团。沈知意知道,这碗药救得了一时的寒毒,却解不了藏在人心深处的剧毒。而她与萧景珩的纠缠,才刚刚开始。腕间的牙印隐隐作痛,却让她无比清醒 ——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附相府的沈知意,她有手有脚,能救自己,也能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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