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的指尖在螺钿妆盒上打滑,鎏金镜里映出的那张脸正对着她笑 —— 眉峰如远山含黛,眼尾泛着天然的桃花晕,连唇角那颗小小的朱砂痣都恰到好处。这是沈知意的脸,却长在她凌云的骨头上。
“小姐,该用早膳了。” 青黛捧着银盆进来,铜盆里的热水腾起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的迟疑,“柳姨娘己经在花厅候着了。”
凌云猛地攥紧发间的点翠步摇,珠子碰撞的脆响暴露了她的慌乱:“知道了。” 这声 “小姐” 像根细针,扎得她喉头发紧。在教坊司时,养母总骂她 “贱蹄子”,何曾有人这般恭敬地唤过她?
青黛为她梳理长发时,铜镜突然晃了晃。凌云看见自己左手的食指在不自觉颤抖 —— 她天生左撇子,可沈知意惯用右手。昨夜她对着妆镜练了半宿,手腕酸得抬不起来,此刻还是露了破绽。
“小姐的头发真顺滑。” 青黛的梳子在发间轻轻划过,“比去年西域进贡的乌木梳还要亮。”
凌云的心猛地一揪。生母玥娘的头发总是枯黄分叉,临终前还攥着她的手说:“阿云,等娘赚够钱,就给你买桂花油。” 她盯着镜中青黛鬓角的银饰,突然问:“这步摇…… 很贵重吧?”
青黛愣了愣,随即笑道:“这是相爷托人从波斯带回来的,据说上面的翠羽是用活鸟翎羽染的。小姐去年生辰时戴过一次,后来嫌太重,就收起来了。”
“我不喜欢。” 凌云突然将步摇拔下来,扔回妆盒里,“太沉了。”
青黛的脸色白了白:“小姐…… 您从前最宝贝这支步摇了。”
凌云的指尖在镜沿划出细痕。她忘了,现在她是沈知意,不能说 “不喜欢”。
花厅里的紫檀木桌上摆着八碟小菜,翡翠色的松花蛋切得匀匀整整,水晶虾饺在碟子里泛着莹光。柳姨娘穿着石榴红褙子,正用银签挑着燕窝粥,见她进来,眼皮都没抬:“大小姐可算来了,再晚一步,太子殿下的帖子就要送到了。”
“太子?” 凌云的筷子 “当啷” 掉在地上,青瓷碎片溅到裙角,“他来做什么?”
柳姨娘终于抬眼,眸子里的笑像淬了毒的糖:“自然是来看我们沈家的掌上明珠。听说昨儿个赏梅宴上,你弹的《平沙落雁》惊了西座,太子殿下特意托人来问,何时能再听一曲。”
凌云的后背沁出冷汗。她连琵琶都没摸过,哪会弹什么《平沙落雁》?
“我身子不适。” 她抓起帕子捂住嘴,模仿着从前在教坊司见过的贵女模样,“怕是要辜负太子殿下的美意了。”
“这可由不得你。” 柳姨娘放下银签,帕子在指间绕了个圈,“相爷刚让人来传话,说太子殿下半个时辰后就到。你要是敢失仪,仔细你的皮!”
这语气太像养母了。凌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姨娘说笑了,女儿怎敢?”
回到房间时,青黛正在为她系宫装的腰带。月白色的软缎上绣着缠枝莲,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凌云盯着镜中那朵栩栩如生的莲花,突然问:“我娘…… 她生前喜欢什么花?”
青黛的手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夫人最爱的是蔷薇,说小姐耳后的胎记像极了蔷薇花。每年花开时,夫人都会亲手摘来酿酒。”
蔷薇。凌云的指尖抚过右耳后,那里的胎记被珍珠粉盖着,摸起来平平的。她想起生母坟头的野蔷薇,每年清明都会开得如火如荼。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丫鬟的通报声像惊雷炸响。
凌云的膝盖突然发软,青黛连忙扶住她:“小姐别怕,太子殿下性情温和,不会为难您的。”
穿过回廊时,红梅的冷香扑面而来。凌云看见一个穿明黄锦袍的男子站在月洞门前,腰间玉带的麒麟纹在阳光下闪着金光。他转过身,凤眸里的笑意像春风拂过湖面:“沈小姐,别来无恙?”
凌云的舌头打了结。她该说什么?是该行礼,还是该问好?
“臣女…… 参见太子殿下。” 她的膝盖刚要弯下去,就被太子扶住了。
“不必多礼。” 周昱廷的指尖无意中擦过她的手腕,“昨儿个的《平沙落雁》弹得极好,本宫还想再听一遍。”
凌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臣女…… 手伤了,弹不了。”
周昱廷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那里的肌肤雪白细腻,连个薄茧都没有:“哦?何时伤的?本宫竟不知。”
“就是…… 昨夜不小心被针扎了。” 凌云的声音越来越小,像蚊子哼哼。
柳姨娘在一旁笑道:“小孩子家毛手毛脚的,太子殿下莫怪。知意,还不快请太子殿下到书房坐坐?”
“我……” 凌云的脚像灌了铅,“书房里的墨汁洒了,还没收拾。”
周昱廷的眉峰挑了挑:“是吗?本宫倒想看看,沈小姐的书房是什么样子。”
穿过月亮门时,凌云的裙角被石缝勾住,露出一截脚踝。周昱廷的目光在她脚踝的红痕上停了停 —— 那是昨日被家丁拖拽时磨出的伤,她用脂粉盖了好几层,还是没遮住。
“沈小姐似乎很怕本宫?” 周昱廷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还是说,有什么事瞒着本宫?”
凌云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猛地抬头,撞进周昱廷深不见底的眼眸。那双眼睛像琉璃镜,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
“没有。”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臣女只是…… 只是觉得太子殿下太威严了。”
周昱廷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像落在玉盘上的珠子:“是吗?可本宫听说,沈小姐从前在马球场上,比男儿还勇猛呢。”
凌云的后背撞在廊柱上,冰凉的木头贴着皮肉,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想起袖中那半块玉佩,生母的血还在上面凝着暗红的痕。
“我变了。” 她听到自己说,声音陌生得像别人,“人总是会变的。”
周昱廷的目光在她耳后停了停,那里的珍珠粉不知何时蹭掉了些,露出淡淡的蔷薇红。他突然伸手,指尖快要触到她的肌肤时,又收了回去:“是啊,人总是会变的。”
书房里的砚台果然翻倒在案上,墨汁在宣纸上晕出大片乌云。凌云看着那摊墨渍,突然觉得很可笑 —— 她连撒谎都不会。
“沈小姐喜欢书法?” 周昱廷的手指在砚台上轻轻一点,“这墨是徽州的松烟墨,本宫也很喜欢。”
凌云盯着他的指尖,突然说:“我给殿下研墨吧。”
她抓起墨锭,左手的袖子滑下来,露出手腕上的红痕。周昱廷的目光顿了顿,却没说话。
墨汁在砚台里慢慢晕开,凌云的左手又开始发抖。她拼命想换右手,可左手像被粘在墨锭上,怎么也放不开。
“沈小姐惯用左手?” 周昱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凌云的墨锭 “啪” 地掉在地上:“我…… 我不是……”
周昱廷弯腰捡起墨锭,指尖有意无意地擦过她的手背:“没什么不好的。左撇子的人,心思都活络。”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探究,“本宫听说,沈小姐耳后有朵蔷薇胎记?”
凌云的呼吸骤然停止。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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