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胭脂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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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胭脂罪

 

沈知意蜷缩在城隍庙的供桌下,袖中琉璃镜的棱角深深嵌进肋骨。铜镜反射的月光里,凌云正对着妆镜蘸取海棠胭脂,指尖点在右耳后那朵偷来的胎记上 —— 那胭脂是母亲生前亲手调制的,去年生辰时父亲还笑着说 "我们知意用这胭脂,比御花园的蔷薇还艳"。此刻镜中那抹红,却像扎进眼里的刺,疼得她鼻腔发酸。

供桌外传来醉汉的呓语,沈知意死死咬住唇。昨夜被扔出相府时,粗布裙摆沾着的乱葬岗泥垢还没干透,此刻又染上城隍庙的霉味,与记忆中相府熏香的清甜形成尖锐对比。腹中饥饿像无数只虫蚁在啃噬五脏六腑,她摸出怀里最后半块干硬的麦饼,碎屑刚碰到舌尖,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得卡在喉咙。

"就是她!我亲眼看见她从相府后门溜出来!" 管家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针,刺破庙内的死寂。

沈知意猛地捂住嘴,透过供桌缝隙,看见西个家丁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在他们脸上投下狰狞阴影,让她想起幼时在佛堂听的恶鬼索命故事。下意识摸向袖中琉璃镜,镜中凌云正将一支金步摇插进鬓发,嘴角噙着的笑意落在她眼里,竟比家丁手中的钢刀更寒人。

"搜!仔细搜!" 管家的拐杖重重砸在青砖地上,火星溅到供桌帷幔上,"相爷说了,找不到御赐的玉佩,就把这贱丫头的皮扒下来喂狗!"

御赐玉佩?沈知意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窖。她当然记得那枚麒麟玉佩 —— 十二岁生辰时,父亲郑重地放在她掌心,说 "这是圣上亲赐的荣耀,知意要替沈家好好收着"。后来她亲手将玉佩藏进梳妆台暗格,只有青黛知道那机关的诀窍。此刻被冠上 "偷窃" 的罪名,明摆着是要置她于死地。

火光越来越近,她看见家丁钢刀映出的蜡黄面容 —— 这张属于凌云的脸,此刻成了最显眼的罪证。教坊司的歌姬偷窃相府御赐之物,多么顺理成章的罪名。

"在这里!" 家丁揪住她后领将她拖出,粗糙的地面磨破膝盖,血珠渗出来,与麦饼碎屑粘在一处。沈知意盯着那抹刺目的红,突然想起母亲曾说 "血是热的,只要心没死,就冻不坏"。

"说!玉佩藏在哪了?" 管家的拐杖抵住她咽喉,苍老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坦白从宽,不然就让你尝尝烙铁烫脸的滋味 —— 反正这张脸,也没什么可惜的。"

喉咙被扼住的窒息感里,沈知意反而笑了。她的目光越过管家肩头,落在庙门漏进的月光里,那里浮着无数尘埃,像极了被碾碎的过往。"我不知道什么玉佩。" 她的声音因缺氧而嘶哑,却带着不肯弯折的锋芒,"你们要找的,恐怕在相府的梳妆台上。"

"嘴硬!" 管家使个眼色,两个家丁立刻按住她手腕,钢刀的寒气舔舐着脸颊。沈知意闭上眼的瞬间,突然听见镜中传来极轻的气息 —— 不是透过镜面,而是像凌云贴着她耳畔低语:"梳妆台第三层,暗格有机关......"

她猛地睁眼,家丁的刀己划破脸颊。剧痛炸开的同时,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脑海:凌云在提醒她?还是在试探她?镜中凌云正用银簪撬开暗格,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指尖着珊瑚红的穗子。沈知意突然明白了,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她们共享着某种隐秘的联系,却又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我知道玉佩在哪。" 她咳出一口血沫,视线故意扫过庙外的老槐树,"在西跨院的胭脂井里。去年我贪玩,把它当石子扔进去了。"

管家的脸色骤变。胭脂井是相府禁地,二十年前有个丫鬟在那里投井,此后每到月圆夜,总能听见井底传来梳头声。沈知意赌的就是这份忌惮 —— 她太熟悉相府的规矩与忌讳,这是凌云永远学不会的。

"你敢耍我?" 拐杖又用力了三分,几乎要戳断她的气管。

"信不信由你。" 沈知意的目光在镜中与凌云相撞,一字一句道,"那玉佩的穗子是珊瑚红的,缀着三颗米粒大的珍珠,对吧?"

管家的瞳孔猛地收缩。这细节只有相府主母和嫡女知晓,连他都只远远见过几面。他盯着沈知意的脸,仿佛第一次认识她,目光里渐渐浮出恐惧。

"带她去胭脂井!" 管家厉声下令,声音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穿过相府后门时,沈知意闻到了熟悉的蔷薇香。西跨院的月光比别处冷三分,胭脂井的石井栏爬满青苔,井绳在风中摇晃,像上吊的白绫。她想起幼时听奶妈说,那投井的丫鬟就爱在耳后点胭脂,死时穿的也是一身红嫁衣。

"下去捞!" 管家指着井口对家丁吼道。

两个家丁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动。沈知意突然笑出声,血珠顺着嘴角滴在青石板上:"是不是怕捞上来的不是玉佩,是那丫鬟的骨头?听说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支银簪呢......"

"闭嘴!" 管家的脸惨白如纸,"给我把她扔下去!"

家丁刚要动手,远处突然传来青黛带着哭腔的呼喊:"管家!找到了!玉佩找到了!"

沈知意望着镜中凌云将玉佩递给青黛,嘴唇无声开合 —— 她看懂了,是 "处理干净"。原来从一开始,这就是场注定的戏码,她是被推上祭台的祭品,而凌云是递刀的刽子手。

管家狠狠剜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淬毒的冰锥:"算你运气好。" 他挥挥手,"把她拖出去,扔到流民窟里,让她再也爬不回来!"

被拖拽着经过回廊时,沈知意看见凌云站在月洞门后,穿着她的银鼠披风,右耳后的胎记在月光下红得像血。西目相对的刹那,凌云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被冰冷的敌意覆盖 —— 那是偷了别人人生的窃喜,混杂着怕被揭穿的恐惧。

沈知意被扔出相府后门的那一刻,抓起地上的碎瓷片狠狠划向掌心。血珠涌出的瞬间,她望着紧闭的朱门,在心里一字一顿地说:沈知意,你记住这一天。胭脂井里埋的不是玉佩,是你被偷走的人生,是你流的血与泪。

夜风掀起她的粗布裙摆,远处更夫的梆子声敲了三下。沈知意摸出袖中温热的琉璃镜,镜中凌云正用锦盒收好玉佩,指尖轻轻拂过镜沿,像在触摸一个易碎的梦。她将镜子攥得更紧,镜缘的棱角嵌进皮肉,与掌心的伤口融为一体。

疼吗?当然疼。可这疼痛让她无比清醒 —— 从今天起,她不仅要夺回自己的脸,还要让所有亏欠她的人,都尝尝这剜心刻骨的滋味。城隍庙的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一双燃着野火的眼睛,像暗夜里伺机而动的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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