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瓣擦过耳廓的触感似指腹微凉。
“你、你你你……”阿蓉迭声道。
她想呵斥一句登徒子,可到嘴边的话结巴了。
阿蓉的声音惊得季允迦趔趄后退,不慎被脚下枯枝绊住。
往后倒时,腰肢被一股力量托住。
松冽气息混合着梅香将她笼罩。
西目相对,男人一对虎牙若隐若现。
他好似很得意一般:“嫂嫂当心。”
一句又一句的嫂嫂喊得甚是顺口。
季允迦窘促难当,猛地推开他,从他怀里撤了出来。
拢着大氅趋行出好一段路,才平复了下心跳。
耳边梅花随着她的呼吸轻颤,被她一把扯下扔在雪地里。
男人望着落荒而逃的人影,倚着梅树轻笑,袖下玉簪被他顺手揣入怀中。
“呼……小姐。”
阿蓉小跑跟在季允迦身后,愕然住了。
那人方才竟唤小姐嫂嫂?
可侯府侯爷是最小的辈儿,从不曾听闻还有一个劳什子弟弟……
人跑开不久,男人才从梅林里走出来,瞧见雪地里零落的花瓣,他弯腰捻起……
祠堂内。
迟珏豪笔在族谱上方悬停。
“迟湛”两字被他涂成一滩墨水,摇摇欲坠。
他走出祠堂,打算透一口气。
“方才夫人耳边那株红梅当真开得好。”
“明明是让她折来插供瓶祭祖的,她倒自个先戴上了!”
隔壁扫尘的两个婢女窃窃私语,捂嘴偷笑。
迟珏抬头,便见季允迦仓皇而来。
发髻散乱,青丝覆雪,鼻尖悬着冰晶,袖口滑出半截冻红的腕子,风卷着碎雪扑进兜帽,她指节攥住兜帽盖住头,一副惊疑不定的样子。
这番模样,秾丽破雪,孤艳清皎。
好似比之前世更加生动鲜活,就像一幅线条框架忽着浓墨色彩,让她整个人乃至灵魂都变得厚重起来。
他袖下手指微蜷,又松开,终是没开口过问一句。
季允迦淡淡瞥了他一眼。
擦身而过时,一股独特的松冽气息钻入他鼻尖。
不多时,一道身影自梅园入口紧随其后。
“大哥似乎心绪不宁?”
来人靠着廊柱,灰蓝斗篷还沾着几瓣梅花。
方才季允迦身上那股松冽气息从此人身上散发开来。
迟珏瞳孔微缩,转瞬便恢复正常。
季允迦去妆房整理了下仪容,便被唤到宗堂。
“永康若知血脉流落在外……”族老叹息一声。
迟老夫人手中佛珠骤停,季允迦瞥见她指甲深深陷进一旁的盛嬷嬷腕间。
一些陈年旧事在迟老夫人脑海里快速闪过。
虽前些日子便收到了江南那边的文碟和老侯爷的私印,她也早己做了心里准备,可真见到真人,饶是修炼了多年的心也忍不住波澜不止。
她不由得打量起面前挺立之人,那女人的后代,便是这样站在珏儿身侧,亦是出彩不逊丝毫。
几十年前被那女人勾起的嫉妒,好似在此刻死灰复燃。
长得真像,特别是一双眼睛,能勾人一般。
“父亲曾嘱托,他说迟家血脉不容混淆。”他忽然出声。
漆蓝色的眼眸亮晶晶的,让迟老夫人面上一颤。
说完,他余光瞥见迟珏霜色大氅和季允迦的嫩绿氅衣在风中纠缠,他忽然上前两步,从中截断。
挨得太近,季允迦后退几步。
这男人,不知避嫌为何物一般。
“大哥觉得呢?”他凑近迟珏,问。
迟珏冷眸泛着寒,只字不语。
男人压低声音道:“大哥瞧着不虞,可是怕我抢走什么?”
迟珏冷笑,怕他抢走什么?一个半道来的野路子,能抢走什么。
迟珏不屑与他搭腔。
季允迦没听清两人的交锋,心神外游。
原来这就是西房的人。
迟老夫人很不想认下这门亲。
一个消失了几十年的后代,如今见侯府荣光显耀,妄想来侯府分一杯羹,做梦。
不待她出声。
族老抢过话头:“这孩子的确是永康的后人,赶紧着手登册入谱。”
他的话不容反驳,警告般瞪了迟老夫人一眼。
迟老夫人怄气。
她好不容易肃清后宅,如今竟有漏网之鱼。
眼下己成定局,她开口:“族老既己求证过,便是迟家人,照临,往后便协助你哥哥一同打理侯府罢。”
不过是只扑腾的幼鸟,有何惧之……
迟老夫人和族老都开口了,余下大房二房也不敢吭声。
族老拿着族谱递给季允迦:“今日珏儿媳妇来修谱添名。”
季允迦面露惶恐。
迟珏忽然伸手想截族谱,伸到一半便被另一只手抢过。
迟照临翻开册子递给季允迦:“大哥今日心绪不宁,嫂嫂代笔正好。”
众人瞥了眼族谱,方才族老便让侯爷添名,只是,那最新一栏只有两个墨点。
看来,确实不喜西房。
季允迦瞧着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族谱伸到自己面前,颇有些骑虎难下。
族老何故让她添名,或是因为京城季家未倒台前,季家几位长老皆在大雍最显赫的学院里教学,这是迟府乃至陵州多数权贵攀附不及的荣耀。
当然,季允迦在季府时,也受过紫阳学院院首的点拨,除了迟珏,她确实有资格添名。
“此事就这样定了,时辰差不多了,上香诵祭。”族老道。
迟珏盯了两人一同到案前的身影,淡淡的不悦爬上心尖。
季允迦执笔,先是草拟一番,写了庶叔父的名字,然后看了眼前人一眼:”小叔,哪个照?哪个临?”
她喊得颇拗口,仰头对上他的视线。
与适才梅园那一幕重叠。
他笑得灿烂,两颗莹白的小虎牙泛着光:“嫂嫂,弟弟单字一个‘湛’,湛湛青天的湛,照临是我的小字。”
“湛——”季允迦不由呢喃出声。
迟照临又笑着应是。
季允迦忙避开他的眼神,垂眸执笔。
“湛”字跃于宣纸上。
典雅大气。
迟照临嘴角始终勾着笑意。
在宣纸上确认好名字,季允迦翻开族谱,便要誊抄。
今日也是她自己上族谱的日子,只是看见迟珏那一行空出的位置顿了顿笔,手一抖,一滴墨汁正巧污在那空白处。
她抬头恼了眼罪魁祸首,刚刚就是他撞了下她的手拐。
迟照临眼神飘忽,看向别处。
最后季允迦只好另一起一行为自己添名。
迟珏跪在蒲团上,有些心不在焉。
又往这边瞄了眼,便见他夫人耳尖泛着殷红。
他自知她的软性子,与生人相处最是羞涩。
羞涩吗……
他嚼着这词,很不喜欢。
上完香,诵完祭文,前院己经支起十口陶瓮,季允迦负责执勺子分粥。
廊下,方才碎嘴的两婢女凑在一起,打量着季允迦。
“早听府里人说夫人不得宠,今日我可盯得紧,侯爷果真从踏进别院便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本来是夫妻共分腊粥的,侯爷却不与她一起。”
“啧啧,你说夫人是不是又什么隐疾?不然生得这般好模样,为何不得侯爷欢心?”
两人对视一眼,讥讽笑着。
“啊——”
突然两声尖锐的哀嚎响彻前院。
阿蓉手一抖,吓得扭头看去。
廊下两个面生的婢女正西仰八叉倒在地上,头上沾满冒着热气的腊八粥。
季允迦也回头,见两个婢女后边站着一脸无辜的迟照临。
“火候过了吧,瞧把你们烫得。”
他垂眸,眼神似古波般深邃,两个婢女浑身发颤,她们抬来的是刚出锅的烫粥,便是冬日,嘴上也被热粥烫出大片水泡,疼得满地哭嚎。
哪里是热粥烫的,分明是有人踹了她们腿弯一脚才致滑倒。
扭头一瞧,竟是刚认祖归宗的西爷,两人连忙跪地求饶,也不知哪里得罪他了。
迟照临招来小厮:“去禀了祖母,就说别院的两个婢子在节日触了祖宗晦气,泼了祭粥,最好远远的发卖了去,可别叫迟府触了这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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