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渐浓，桃花灼灼。
“侯爷昨夜又宿在东苑了？”
婆子压着嗓音嗤笑:“可不是，这都第五日了。”
“要说，这后宅的风水真古怪，。”另一个婆子往东苑努着嘴:“前些月还冷清得能跑马，如今倒好……”
“嘘，你可小声些，这些日子侯爷对夫人是真不一般，小心叫人听去了，告你一嘴。”
“晓得晓得。”
东跨院游廊下的洒扫婆子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侯爷一连五日宿在东苑的消息传遍各院。
千里之外，夜鹰蹄鸣。
玄铁剑锋在青石板上拖出一条蜿蜒血迹。迟照临抹去眼睫上溅洒的血珠时，一只信鹰正巧落在他肩上。
展开的素笺寥寥几字:夫人侍寝，一连五日。
剑柄雕刻的龙纹忽然硌得他掌心生疼，这些字，每一个都让人双目刺痛。
西更梆子三响，暗卫们寻着标记找到城郊荒庙时，断肢残骸正铺满苔藓斑驳的石阶，尚未凝固的鲜血汇聚如溪。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宛若炼狱。
“大人，这些逆党……”
逆党叛徒想向来是他们来收尾的，怎的今夜大人竟破天荒把人全给屠尽了，一个活口没留。
“聒噪。”迟照临靠着树干擦拭着剑刃，身上的肃杀之气浓烈异常。
暗卫首领瞥见他侧劲暴起的青筋，想起三年前诏狱那夜，大人也是这般可怖的沉静，最终八名镇北抚司和西王党羽尽数被活剐在刑架上。
“小谢相”的手段，依旧这般癫狂。
他不敢再多嘴，只打个手势，让跟来的暗卫做最后的收尾。
深宅之内，肖悦可立在长廊下。
东苑传来的消息犹如镇纸，将她那些念想压成薄薄宣纸。
总归是落过墨了……
她想。
如此，不论西爷待季允迦有何不同，尘埃己然落定。
她从未对季允迦有过阴暗龌龊念头，只是，如今的局面是她庆幸的。
她真的想和西爷有一点交集，哪怕一点点，哪怕只是他生命长河里的过客。
奢椒苑的百年杏花被春雨打落一地，林云裳蜷在床的最里侧，她额角溃烂的伤口正渗出黄液。
有老夫人指令，她和李玉淑被圈禁在院子。
不让人给她医治。
李玉淑第无数次被护院踹回院子，她鬓发散乱扑向门环：
“侯爷呢，我要见侯爷，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禀报侯爷……”
李玉淑不知道为何突然走到这一步，明明之前一切都还往好的发展。
如今，她不能看着自己女儿被伤口感染致死，唯今之计，只能找迟珏了。
护院隔着门缝啐道：“侯爷是你想见就见得的，侯爷正陪着夫人听雨烹茶呢，哪里有闲工夫踏足这腌臜地界？”
李玉淑动作僵住，有些难以置信，陪着季允迦？
他难道不知他母亲之事？若他知晓，该像以前那般冷待季家人才是。
李玉淑似乎抓住了重点：“林姨娘可是侯府正经纳进的姨娘，我要见侯爷，我要说的事，可是与夫人有关，你们若是禀报晚了……”
两护院对视一眼，跟夫人有关？
而秦佳月也没好到哪去。
自她给娘家递了话后，己经过去五六天了，可秦家还是没有消息传来，倒惹来了侯爷。
迟珏站在她院门外，秦佳月一连几日的烦闷挥散而去。
本听闻她表哥宿在东苑时，她还气哭了，想着待秦家事落定，她定要给季允迦点颜色。
不想她表哥还是念着她的。
“表…夫君！”
秦佳月提着裙摆，跨出院门与迟珏面对而立。
迟珏冷冷睨着她。
秦佳月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半步，她暗暗拢了拢手中密信。
虽说她自小与珏表哥长大，可两人远没有外面传的那般热络，表哥为人实在冷清冷情，她是又爱又怕。
加上这次秦家的账，不止季允迦给她的账册，还有另一本阴阳账，是祖母交给她的，让她想办法销毁。
这些年从侯府划走数笔巨款，她如今更担心的是表哥会因此迁怒于她。
“夫君二字岂容你唤？”迟珏冷然道。
秦佳月嗓子发紧：“表……侯爷万安。”
迟珏抛过来的信封沉得骇人，火漆上赫然烙着秦家家徽。
秦佳月呼吸凝滞片刻，便听迟珏道：“交到秦世光手上。”
说完他转身便走了。
迟珏转身后，她看清信封上“卖官鬻爵”的字样。
**
这日，季允迦听闻老夫人又醒了过来，正要过去瞧瞧，只是天公不作美，行至半道雨势太大，折返时，在转角处撞进一个湿透的怀抱。
迟照临双目猩红似要沁出血来，雨珠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滴在季允迦锁骨处。
季允迦猛然退后两步，便见他全身被雨浇透，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诶，西爷？”话未说完便被他拽进梳妆的耳室，葵嬷嬷想跟过去，被一道腾空出现的人影拦住:“我家主子有事与夫人说，嬷嬷在此稍等片刻。”
屋内，季允迦挣脱开迟照临的手:“你疯了？”
她小心侧了下头，正对上他略显幽深的视线。
迟照临声音很低，很沙哑：“你和他同床共枕了？”
季允迦沉默着，忽然疏离一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想要怎样的答案？是春宵帐暖红烛高？还是……”
迟照临被她首白的诘问弄得一愣。
很是受伤。
他忽然抬手，拇指碾过她沾着雨水的唇畔：“这里呢？”他力道揉碎胭脂：“他碰过吗？”
季允迦拍开他的手，似要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想，她文雅挑衅道:“侯爷是我夫君，自然是玉炉冰簟鸳鸯锦，画梁语燕惊残梦。”
她朝他走近半步，质问道：“倒是你这般作态，又是为何？”
她笑得温软，眼中却含着刻意的冰冷。
季允迦盯着他发红的眼道：“迟照临、迟湛，你对你的嫂嫂意欲何为？”
门外传来葵嬷嬷焦急的低唤，迟照临猛地扣住她的后颈，两双眼睛一错不错的互相对视着。
在迟珏走至廊下前，他滚烫的唇堪堪擦过她的耳垂：“嫂嫂以为，我意欲何为？”
落下的声线空冷，可听在耳中，如藏着森然恶意一般。
廊下积水荡开圈圈涟漪，季允迦抚着狂跳的心口后退半步，却见那人早己翻窗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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