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
季允迦称病，不允许任何人来探望。
葵嬷嬷在月洞门拦了侯爷又拦西爷。
“小姐，侯爷又往这边来了。”葵嬷嬷第三次进来，月洞门前的鹅卵石怕是要被侯爷和西爷的皂靴磨平了。
季允迦道：“不见。”
迟照临碰了一鼻子灰，心知季允迦在躲。
迟珏出现他身后，声音蕴着凉意：“西弟近日很是清闲……只是东苑，不是你走动的地方。”
迟照临回首，二十来名金麟卫在琉璃瓦上无声散开，投下交错暗影，顷刻间将东苑门口围成铁桶。
“大哥的看家犬养得不错。可惜嗅惯了朱门酒臭，怕是咬不动硬骨头了。”
迟照临并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大哥这就想困住我？若我不知收敛，你当如何？”
“你可知‘孝悌’二字怎生书写？”迟珏抬手，金麟卫佩刀“锵”出鞘分寸。
“东苑虽宽敞，但不是你为所欲为的地方。”
迟珏心里一首以为，迟照临靠近季允迦，只是他报复迟家的小手段。
可他不想再忍，也顺道试探一下此人的深浅。
迟照临斜楞他一眼：“侯爷好大的威风。”
他欺身上前，能看清迟珏眼中跳动的怒焰：“我以为你不会在乎，嫂嫂本是无辜之人，而你，却是她的无妄之灾！”
迟珏瞳孔骤缩。
迟照临轻嗤：“还有，我这人做事一向没有章法，毫无收敛可言。”
迟珏：“她是我三书六礼娶回来的，是你名义上的嫂嫂！”
迟照临：“你以为我在乎那些虚名？你想困住她，也得问过我手里的刀愿不愿。”
“再者，迟家的聘礼算得了什么？你可听过强取豪夺？”
迟珏清冷的眸子里藏着探究。
迟照临玩真的？
他话音未落身形忽展，玄色身影掠过金麟卫头顶，足尖轻点，迟照临己飘然落入内院，把人从东苑门口引开。
迟珏深深咽下军令，金麟卫退下，他则追了上去……
两人的交锋季允迦自然不知。
倒是阿冉带回了唐嬷嬷的话。
前几日，从马氏嘴里知晓跟在林云裳身边的嬷嬷，叫李玉淑，竟是老夫人识得的人，她便让阿冉去找唐嬷嬷打听一番。
“小姐，唐嬷嬷说，她不知晓李玉淑是不是她知道的那位，二十年前，老爷曾带回来一女子，下人称她李姨娘……”
阿冉把从唐嬷嬷嘴里打探到的娓娓道来。
半晌，季允迦从阿冉带来的话里窥见一斑。
李姨娘？李玉淑？
被老夫人从侯府撵走，如今又被陆家人安排在林云裳身边，林云裳与她是何关系。
这个疑问没几日便解开了。
这日，老夫人清醒大半，虽然口齿不清，但脑子清明。
松鹤斋被苦涩的药香笼罩，拔步床上的老夫人突然抱起，抓起药瓶朝林云裳掷去。
满室惊呼，林云裳被她砸破了脑袋，血顺着额头蜿蜒而下。
老夫人半身歪斜着，舌根僵硬，言语含混：“贱…贱人…”
她眼底迸射着精光：“你与…李玉淑…什么…勾当？”
老夫人口中的贱人，正是李玉淑。
彼时，大房马氏，二房饶氏，秦佳月，肖悦可和季允迦都在松鹤斋。
场面一度混乱。
饶氏胆儿小，出声道：“快请府医。”
季允迦截断道：“抬去奢椒院，莫污了祖母的眼。”
待血腥散尽，老夫人浑浊的眼转向季允迦：“中馈…你当真推了？”
季允迦道：“祖母身子一日比一日好，孙媳不敢拿大。”
老夫人阴翳的眸子看了她一瞬。
“侯爷呢？”
季允迦回：“侯爷戎卫。”
老夫人忽然剧烈呛咳，痰音混着冷笑，她挥了挥手，让季允迦退下。
她看向秦佳月：“你账…查…清了？”
老夫人脑子又开始发沉，秦佳月挂着眼泪回道：“侯爷，侯爷他要孙女连秦家一并查了，祖母，我祖父上月才给西王送了两船红松木……”老夫人忽然攥住她的手腕：“让你祖父…走水路…”
喘息声渐重：“秦家…不能折在我手上。”
老夫人闭了闭眼，灵台血气翻滚。
珏儿查秦家，他果然要与秦家清算。
可秦家这些年做的勾当，她最是清楚不过，真要清算，秦家只怕要没。
不行，她这一辈子，好不容易把秦家扶起来。
“你找人…递话给你祖父…让…他来一趟侯府…避着人。”
**
雨线斜劈檐角，青砖上浮起一层水雾。
迟珏造访，想要在东苑安置。
季允迦立在槅门前，素白寝衣裹着伶仃肩胛，发梢还梳洗时的桂花露。
“侯爷若是想演这出红绡帐戏码，何不找奢椒院那位，亦或你的表妹？”
迟珏解甲的动作一顿，他肩胛处新添的刀伤还在渗血，绛色中衣晕开暗红纹路。
与迟照临对打一场，他也没讨到好处。
还有一月便要出征，出征在即的焦灼混着药酒气息在帐中翻涌，熏得季允迦喉头发涩
“你明知我与她……”
“明知？”季允迦冷笑一声：“我明知什么？明知你对我只是家仇厌恶，明知林云裳舍命救你……”
季允迦止住话头，她怕再说，就说漏了嘴，前世的我种种，她如何与他说得清楚。
她语焉不详道：“你同旁人的事与我何干？”
床帐忽地晃动，迟珏倾身扣住她的腕骨将人拽上榻，血腥气扑面而来，他粗茧的指腹磨过她颈侧：
“明日会有嬷嬷来收元帕。”他喉结滚动，清冷的眼看着她一字一句道：“若不想看她们被发卖岭南……”
他眼神瞥了眼屋外，说的“她们”便是葵嬷嬷等人。
季允迦忽然轻笑出声，烛火映亮她眼底碎冰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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