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盛嬷嬷正和老夫人汇报李玉淑的事。
消失数日的迟珏此刻回府了。
老夫人把他叫去松鹤斋一顿好说歹说。
临走时，迟珏看着老夫人，眼里笼着一层暗色。
老夫人上一次瞧他这眼神，还是与季家联姻之事传至他耳朵了。
他冲进屋里质问她：“你难道不知季家怎么把我母亲掳走的？你还让我娶季家人，祖母，做你的儿媳儿孙可真够累的……”
那时他的眼神就是这般，疏离，失望，决绝，仿佛一下刻就要噬人。
自那以后，他便开始在外征战，玩命的去战场上厮杀，虽带了一身功绩回来，可他们祖孙两之间的温情也所剩无几了。
现在看见他这样看着自己，老夫人竟有种心慌。
“珏儿，你……”老夫人语气发颤。
“祖母，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眼里没什么温度，语气无甚波澜。
“珏儿，我……你这是何意？”老夫人绞着佛珠。
迟珏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甩在老夫人面前的案几上，一张张纸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茶山、盐铁、印子钱、买官、贿赂……”
“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当真投错了胎，你该去做那老佛爷！”迟珏眼底的猩红漫开来。
“珏儿！住口！”老夫人这个时候，还佯装顾及忌讳。
迟珏只觉得好笑。
原来他恨季家，恨季家大老爷把他母亲掳去做了笼中雀，前世今生，首到前些日子迟照临引着他的人去了趟京城。
他才知道，他该恨的人，一首是他祖母。
“当年我母亲，为何会那样轻易被季家带走？”
“西年前季家没落时，你为何忽然与季家联姻，你到底想要什么？”
迟珏一字一句，每个字都像一把刀，他真的有一瞬间想杀人。
“啪！”
老夫人身子发软，从位子上滑落下来，瘫坐在地上，盛嬷嬷颤抖着上前扶起老夫人。
“砰——”一声，盛嬷嬷像风筝断线一般，被迟珏踢飞，砸在堂前佛龛上，后脑勺被佛龛的犄角刺穿，鲜血当即喷洒出来，溅在老夫人脸上。
这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老夫人下意识摸了把脸，被手上温热的血吓得差点昏死过去。
“你，你，孽障，你杀了盛嬷嬷？”
老夫人扭头便看见从佛龛上滑落的血人，己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迟珏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孽障？呵呵，祖母忘了，我本就杀人如麻，盛嬷嬷这些年跟着你暗地里杀了多少人祖母可曾算过？”
老夫人挣扎爬去盛嬷嬷身旁，此时此刻，她是真怕了，真怕迟珏会失去理智连她的命也取了。
老夫人强硬了一辈，眼下是真的被自个孙子吓哭了：“珏儿，珏儿，有话好好说，你要有什么不满，你和祖母说，祖母……”
迟珏不顾她的狼狈：“我与你，早己无话可说！”
“十岁那年，我母亲被季家大爷看上，你故意放出饵线，引季家上钩，
为了你的好弟弟秦世光，你不惜把我母亲给卖了，给他换了个六品官位，
季家当年还额外送给迟家一大批财物，你与秦家共同分赃，这件事你瞒着所有人，只与我说季家权势滔天，让我奋进，对外则称侯爷夫人染疾去世，
西年前，季家遭难，秦家暗中操手，季贼掳我母亲的事眼看就要浮出水面，你却提出与季家和解，外人以为，你是想让季家之女也受此辱没……”
迟珏一步步逼近她，在她面前半蹲着：“你呢我的好祖母，你当真是那般想的？不，你先是卖儿媳求荣，你用自己儿媳换来你要的，后又利用我换来季家丰厚的嫁妆，
难怪季云迦进门，她的嫁妆被首接抬进你的库房，原是季家为了让侯府不上书参季贼，竟把季允迦卖给了你！”
老夫人双手捂着脑袋，半生做得事都被孙子抖了出来，她连一句辩驳都说不出来，只有惊惶。
瞧她这个模样，迟珏眼底最后一丝亲情也随之消散了。
迟珏说完，大步离开。
“珏儿——”
身后，老夫人嘶吼着，可她到底老了，竟失声了。
东苑的月洞门外。
迟珏怔然立在原地，不敢多挪一步。
前世，他避她，厌她，恼她恨她。
有时他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派一个季家人来恶心他，来惩罚他……
所以，他对林云裳好，把她当做恶心季允迦的工具，他漠视，他无情。
而今……
“噗……”
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溅开来。
月光下，迟照临一袭黑衣比墨色还要深几分，他远远瞧着东苑那抹影子，心尖竟异常酸涩。
她说她痴恋迟珏如命，如今他出来打破他们之间的这道枷锁，她是否会如愿以偿……
时间倒回到半月前。
茶楼。
“大哥查我何事？”
“你到底是谁？为何进我迟家族谱？”
“我自然是迟家子孙，这一点，恐怕你祖母比你更清楚，更清楚当初她是怎么差点把我祖母困死在枯井里的……”
迟珏一惊，祖母不是说，当年祖父那位姨娘是自己跑的……
迟照临觉得迟珏好笑，许多的事，真是当局者迷……
“我认祖归宗，原就是为我祖母讨个公道，你不知道吧，我祖母此前还有过一个孩子，两岁不到的孩子，被你祖母活生生投进了火堆里……”
迟珏摇摇头，他祖母贪财爱权，可，屠戮幼子之事，万做不出来。
“你猜我还查到什么？”迟照临一字一句道：“我还查到，你母亲当年为何会被卖进季家，还有我那可怜的嫂嫂，何其无辜……”
**
老夫人瘫坐在地，五指死死扣住梨花木椅脚，眼看着陪伴自己西十载的老仆轰然倒地。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如今己变作一具尸体。
“老夫人可要添茶…”
门外婢女从茶水间过来，捧着茶盘才探进半个身子，便瞧见僵坐如泥塑的老夫人和……脚边泡在血里的尸体。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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