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诊脉完毕便退了出去。
屋里只有季允迦和迟照临两人。
“昨日得亏了嫂嫂，不然，我这条小命怕是不保了。”
他说得懒懒散散，语气却莫名温柔。
“莫说那样的话，你暂且养着，待恢复一些，便回北苑养伤。”
季允迦眼波微横，苍山青川都好似融软。
迟照临胸膛“扑通扑通”乱走节奏。
心间悸动，不注意牵扯到了伤口。
他忽然呛出一口猩红，偏头咳在床边痰盂里。
季允迦下意识倾身，便瞧见他肩头新换的素衫又红了。
“你当心些。”
她上前，从床头柜子拿下一个瓷瓶，府医曾交代，若伤口再流血，要赶紧撒上止血散。
可……
她指尖发烫，侧首想唤个小厮进来给他上药。
“……我来。”
迟照临想从她手里拿药，却因身子虚脱，整个手掌包住了季允迦的手。
肌理对着呼吸起伏，裹着两人的暖意，蛇一般顺着相触的皮肤游进季允迦袖中。
此番动作，惊得两人俱是一颤。
“我去叫下人。”
季云迦仓皇后退，绣鞋却勾住床帘。
迟照临低笑，柔软气音刮过她的耳膜：“嫂嫂怕什么？”
暖阳从菱花窗涌进来，纷纷扬扬落在迟照临的肩头，季允迦看了眼那片随脉搏起伏的雪色，上面红肿一片。
他这样斜躺着，曲线一览无余。
从脖颈到肩，到下腹，整个人似敞开着的，那薄薄的腹肌在光影下浮动。
泛蓝的眼珠子一眨一眨，眼尾勾着，活脱脱跟个狐狸精似的。
季允迦咬了咬下唇，耳间忽地烧了起来，她在想什么！
什么狐狸精。
迟照临又没有勾引她。
她扭过头，自己在看什么！
迟照临瞧着她的小动作，心里好笑。
她的性子还是这般可爱。
“我去叫人……”
季允迦几乎是跑出了厢房。
春风一吹，她发烫的脸颊却越烧越烈。
“小姐，您怎么了？”
阿蓉端着药盅走来。
迎面瞧见自家小姐一下挠耳朵，一下拍脸颊，这和平日那个端肃的样式判若两人。
听闻阿蓉的声音，季允迦这才回神 ：“唤个人给西爷上药，对了，府医呢？”
阿蓉道：“李医出去给西爷配药去了，老夫人今晨头疼，张医在松鹤斋候着。”
松鹤斋内。
沉香缭绕。
往日的沉香总能叫人心神宁静，今日却让老夫人莫名气短。
也不知是何缘故，盛嬷嬷招来府医。
府医再三诊脉后，回道：“春日风噪，老夫人可觉晨间咽干？”
老夫人点头。
府医道：“可曾临窗久坐？”
老夫人摇头：“只在佛堂小坐。”
府医沉吟：“老夫人左寸虚浮，右关稍沉，此乃心脾两虚之象，兼带肝肾阴亏，老夫人应该会有心悸气短之兆，这是积年劳心所致……”
府医当即开了调理方子，盛嬷嬷跟去取药，打听了下东苑的消息。
“听说早间咳了两次血呢！”盛嬷嬷给老夫人揉着太阳穴，把从府医嘴里得来的消息说给老夫人听。
老夫人听完方觉胸膛顺畅些。
“我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没听府医说的，这些年我对这些兔崽子操心太过！让他自个养着便是，侯爷呢？”
“侯爷天未亮便去了校场，倒是林姑娘，眼下还未出东澄院呢，府中己经有流言……”盛嬷嬷想着府医的叮嘱，不让老夫人多思多虑，及时止住了话头。
“大房二房的人呢？”老夫人问。
“在来的路上了……”
季允迦不知迟珏的后院要添新人的事。
她后悔留迟照临在东苑了。
拿着手中浸了药汤的帕子，终于看清他整个肩上的伤。
整个中衣退至腰间，精瘦有劲的脊背横亘着狰狞疤痕，旧伤叠着新伤，两道陈旧鞭痕自蝴蝶骨蜿蜒至腰窝。
季允迦捏着手帕的手微颤，冷不丁被迟照临反手攥住皓腕。
“嫂嫂可别抖了。”
他侧首，苦涩的药味在两人之间氤氲。
他分明在笑，可漆蓝色的瞳孔里浮动着暗涌，将他整个人渲染得像是摇着尾巴的可怜狗狗。
一炷香前。
“小姐，西爷真是可怜。”
阿蓉红着眼眶来到季允迦跟前。
季允迦正抱着阿蛮坐在秋千上悠哉着，听闻此话她侧首道：“他怎么了？”
阿蓉如实道：“西爷说他从小吃苦长大，被猫撵被野狗撕，吃冷羹残渣，好容易回了侯府，可偏生着府中人人防着他，好在有小姐这么善良的嫂嫂。”
阿蓉吸了吸鼻尖：“西爷说，长嫂如母，能得小姐您的照拂……”
嗯？
季允迦越听越不对劲，迟照临那厮有时候真是个不羁放纵之人，从他口中说出这番话不奇怪。
可要给他上药，总觉得他憋着什么招呢。
“不合规矩。”季允迦了当拒绝。
阿蓉对着食指：“小姐，西爷真的很可怜的……奴婢们不敢给他上药，院里那些小厮们又粗心，府医也不在，只怕越拖越重……”
季允迦真想撬开阿蓉的脑袋瞧瞧迟照临往里面给塞了些什么。
……
季允迦猛地抽手：“西爷不该摆出这副泼皮模样。”
却见迟照临仰起的面容浸在季允迦阴影下，忽然抽走她发间一枚簪子：“哪副模样？”
季允迦闭了闭眼。
素来人前端方的人顿时乱了发钗，白玉耳坠在颈间晃出残影。
迟照临把玩着簪子一瞬不瞬盯着她。
季允迦怒道：“迟照临！”
“我是你嫂嫂！”
迟照临吊儿郎当道：“知道啊，所以只敢偷簪子，又没偷人……”
季允迦脑袋嗡嗡想，什么叫又没偷人……
她抢夺簪子道：“再这般，你伤口生蛆我也不管了！”
见她怒气冲冲的模样，迟照临乖乖举起簪子，斜插回她发间。
“嫂嫂切莫胡说，这伤口若真生了蛆也无妨，只怕吓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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