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见迟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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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再见迟珏

 

空气似戛然而止。

阿蓉阿冉目瞪口呆

……小姐这模样。

倒像忽然长出刺一般。

唐嬷嬷趴在地上,手依旧被季允迦踩着。

暗力之大,堪比院里的粗使婆子。

手掌下是一团滋滋冒烟的残炭,疼得她整张脸皱成颗核桃。

“把她丢进冰桶里,好好反省反省何为‘奴颜婢膝’。”季允迦吩咐完两个婆子,转而又对唐嬷嬷道:

“嬷嬷去回了林姑娘,人参难给。”

声音比往日沉了三分。

“还有上个月嬷嬷拿给林姑娘的南珠,产自诏国死牢,若她不嫌晦气,便赏她用着无妨。

只是这据为己有的行为,尤为可耻,她虽客居在此,想必也是要脸的?”

话落,唐嬷嬷顾不得手上的疼,身子抖了起来。

那南珠,是她暗中昧下给奢椒院那位表忠心的。

夫人……从何知晓?

且那些从罪奴眼眶里剜出来的珠子,向来被贵人忌讳。

前日,林姑娘还把那珠子送给府中刚满三月的小公子做礼。

若是被人知晓……

唐嬷嬷背脊发麻。

**

待屋内重归寂静。

季允迦吩咐阿冉去库房将那株百年参取来。

阿冉取来人参。

照季允迦的吩咐浸入冰水,不消片刻,参须浮起大片红丝。

两丫头脸色霎变。

“小姐,这参、被人做了手脚?”

可是不对啊,小姐私库的钥匙,只握在小姐手里。

季允迦面上不显,心里冷笑。

果然被人泡过催情药。

前世,林云裳演的一出好戏,暗中让人在人参上做手脚。

如愿与迟珏有了肌肤之亲。

此计虽有漏洞,但出奇效。

林云裳占尽好处后,反手将锅扣在东苑头上。

毕竟,问题出在参汤上。

最后,林云裳被老夫人抬给迟珏做良妾。

而后,她一步步往上爬,成了侧夫人、成了平妻,甚至想取代了她这个主母……

记得这件事后,是阿蓉出来顶的罪。

老夫人雷霆,叫人把她捆去柴房,脱光衣物塞进麻袋里,还放了几只凶狠野猫进去。

两日后,阿蓉被抬回东苑。

惨不忍睹,精神受创。

咽气时她清醒几分,道:“小姐,奴婢没阿冉稳重……有她陪着您…”

翻着白肉的喉骨急促喘息:“奴婢才稍放心些,莫要…自责,错不在您。”

她说:“……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叫季允迦如何不锥心。

抽回思绪,她俯耳吩咐阿冉。

让她去外院走一趟。

今夜,她找林云裳先收点利息……

阿冉出去没多久,檐下忽有积雪坠落。

季允迦推开窗,便见回廊处晃来盏孤灯,玉色大氅扫过青砖。

她面露几分讶异。

这男人,怎的屈尊来了……

前世,自新婚夜后,他踏入东苑的次数一只手也掰得清。

想了想,她笑了。

定然是为了林云裳而来的。

瞧着男人愈发趋近的身影,她眸中晦暗难明。

前世今夜,她割爱赠参,换得他敷衍的一句“贤良”。

三日后,她因林云裳中催情毒,更换得他一句:“你真让人恶心……”

鹅雪簌簌。

迟珏挟着一身寒气凝在珠帘外。

望着晃动的珠影,季允迦觉得炭盆里“哔剥”作响的银炭都比这人鲜活。

毕竟十年光阴,也没能捂热这块冷玉。

迟珏指节微绷,玉扳指沁着冷光。

他惯用这种姿态等对方先开口。

季允迦不出声,就这般隔帘瞧着他。

烛光斜切过他的眉骨,如霜刃裁就的冷玉。

眉间倒悬着三分疏离,偏在眼皮上点了枚朱砂小痣。

亦如自己十西岁那年初见他时,十六岁的少年郎,俊色漫过长长回廊,立在杏花疏影里,似谪仙,似玉像……

而今,他经上阵杀敌的沉淀,愈发疏冷孤傲。

风吹起一缕碎发,蜿蜒贴在他的耳廓上。

前世,她站在寒风狂啸的城墙上,心心期盼他凯旋时。

城墙下,他抱着昏迷不醒的林云裳火急火燎闯入视线,这缕银丝也是这般贴在他耳廓上。

季允迦忽觉心口酸涩。

去庄子前,他说:“若你一首疯癫,不知悔改,此生与我不复相见……”

那段时日,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庄子里的人言语挤兑她,谩骂她,拳脚相加施暴她……

她们不给她吃食,她偷窃抢夺以果腹。

饿极时连壳吞下带穗的青麦,麦芒刺破喉管,她哑了。

暗哑使她沦为最下等的贱役,身上的鞭痕新旧交叠。

冬日冻疮溃脓,夏日痱毒遍体。

她每个晨昏都在墙上刻画,算着三年之期。

她盼着她能回府。

想告诉他,她没疯。

日复一日,那口心气灭了又燃,又灭……

季允迦看着他,恍惚不止。

绵长的空白里横亘着的何止是岁月。

还有她的委屈、痛苦、不甘、怨……

季允迦有些透不过气。

垂眸把眼眶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从今夜开始,一切将不会再与前世重叠。

包括,她痴恋他的一腔真心……

“那参……”

迟珏被她浓烈的眼神摄住,没由来的一阵心闷。

见她反常。

他终是开了口,声音依旧似冰凌一般。

季允迦深呼口气,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

他的小厮阿常顺势呈上一个黑匣子。

季允迦接过,沉甸甸的。

挑开搭扣,里面码着一摞银票。

她道:“侯爷何意?”

“夫人,奢椒院一应物什自您房内出,这是给您填库房的。”迟珏不语,阿常解释道。

闻言,季允迦啪嗒合上匣子。

想与她算清楚?

他欠她的岂止是这区区碎银。

她尾声浸着愁绪:“侯爷有心了,只是那百年参,我确实给不得。”

迟珏微愣。

视线越过珠帘,瞥见女人捧着匣子的指尖因为用力,掐出珊瑚红。

珠影背后,映着她细碎的容貌,她生得本秾丽,又像一颗莹润的粉珍珠,乖巧又温顺。

她静静笑看自己,又有种止若静荷的淡然。

很矛盾,迟珏第一次觉得,他面前之人有些陌生。

他撇开头。

前世,他也以为她恪守本分,柔顺恭良。

可没想到,她会下药,会妒忌,会发疯,会闹得侯府鸡犬不宁……

前世这一次,她便害得云裳中了催情毒,污了名声。

若不是她一手造就了这场误会……

他们何至于生死不复见……

这一世,他断不会让她再胡作非为。

他本想拿银子换参,抹掉隐患。

只是没料到,她没有给奢椒院送参。

还拒绝了。

他试探道:“人命攸关。”

往日,季允迦对他总是有求必应。

今日,她再次驳了他:“侯爷是在强求我吗?”

一而再的反常,迟珏狐疑。

不知季允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往昔总追在他衣角后边的女人,好似哪里不同了。

他也说不上来。

这时。

奢椒院的下人匆匆来禀,说林云裳伤口又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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