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戛然而止。
阿蓉阿冉目瞪口呆
……小姐这模样。
倒像忽然长出刺一般。
唐嬷嬷趴在地上,手依旧被季允迦踩着。
暗力之大,堪比院里的粗使婆子。
手掌下是一团滋滋冒烟的残炭,疼得她整张脸皱成颗核桃。
“把她丢进冰桶里,好好反省反省何为‘奴颜婢膝’。”季允迦吩咐完两个婆子,转而又对唐嬷嬷道:
“嬷嬷去回了林姑娘,人参难给。”
声音比往日沉了三分。
“还有上个月嬷嬷拿给林姑娘的南珠,产自诏国死牢,若她不嫌晦气,便赏她用着无妨。
只是这据为己有的行为,尤为可耻,她虽客居在此,想必也是要脸的?”
话落,唐嬷嬷顾不得手上的疼,身子抖了起来。
那南珠,是她暗中昧下给奢椒院那位表忠心的。
夫人……从何知晓?
且那些从罪奴眼眶里剜出来的珠子,向来被贵人忌讳。
前日,林姑娘还把那珠子送给府中刚满三月的小公子做礼。
若是被人知晓……
唐嬷嬷背脊发麻。
**
待屋内重归寂静。
季允迦吩咐阿冉去库房将那株百年参取来。
阿冉取来人参。
照季允迦的吩咐浸入冰水,不消片刻,参须浮起大片红丝。
两丫头脸色霎变。
“小姐,这参、被人做了手脚?”
可是不对啊,小姐私库的钥匙,只握在小姐手里。
季允迦面上不显,心里冷笑。
果然被人泡过催情药。
前世,林云裳演的一出好戏,暗中让人在人参上做手脚。
如愿与迟珏有了肌肤之亲。
此计虽有漏洞,但出奇效。
林云裳占尽好处后,反手将锅扣在东苑头上。
毕竟,问题出在参汤上。
最后,林云裳被老夫人抬给迟珏做良妾。
而后,她一步步往上爬,成了侧夫人、成了平妻,甚至想取代了她这个主母……
记得这件事后,是阿蓉出来顶的罪。
老夫人雷霆,叫人把她捆去柴房,脱光衣物塞进麻袋里,还放了几只凶狠野猫进去。
两日后,阿蓉被抬回东苑。
惨不忍睹,精神受创。
咽气时她清醒几分,道:“小姐,奴婢没阿冉稳重……有她陪着您…”
翻着白肉的喉骨急促喘息:“奴婢才稍放心些,莫要…自责,错不在您。”
她说:“……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姐。”
叫季允迦如何不锥心。
抽回思绪,她俯耳吩咐阿冉。
让她去外院走一趟。
今夜,她找林云裳先收点利息……
阿冉出去没多久,檐下忽有积雪坠落。
季允迦推开窗,便见回廊处晃来盏孤灯,玉色大氅扫过青砖。
她面露几分讶异。
这男人,怎的屈尊来了……
前世,自新婚夜后,他踏入东苑的次数一只手也掰得清。
想了想,她笑了。
定然是为了林云裳而来的。
瞧着男人愈发趋近的身影,她眸中晦暗难明。
前世今夜,她割爱赠参,换得他敷衍的一句“贤良”。
三日后,她因林云裳中催情毒,更换得他一句:“你真让人恶心……”
鹅雪簌簌。
迟珏挟着一身寒气凝在珠帘外。
望着晃动的珠影,季允迦觉得炭盆里“哔剥”作响的银炭都比这人鲜活。
毕竟十年光阴,也没能捂热这块冷玉。
迟珏指节微绷,玉扳指沁着冷光。
他惯用这种姿态等对方先开口。
季允迦不出声,就这般隔帘瞧着他。
烛光斜切过他的眉骨,如霜刃裁就的冷玉。
眉间倒悬着三分疏离,偏在眼皮上点了枚朱砂小痣。
亦如自己十西岁那年初见他时,十六岁的少年郎,俊色漫过长长回廊,立在杏花疏影里,似谪仙,似玉像……
而今,他经上阵杀敌的沉淀,愈发疏冷孤傲。
风吹起一缕碎发,蜿蜒贴在他的耳廓上。
前世,她站在寒风狂啸的城墙上,心心期盼他凯旋时。
城墙下,他抱着昏迷不醒的林云裳火急火燎闯入视线,这缕银丝也是这般贴在他耳廓上。
季允迦忽觉心口酸涩。
去庄子前,他说:“若你一首疯癫,不知悔改,此生与我不复相见……”
那段时日,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庄子里的人言语挤兑她,谩骂她,拳脚相加施暴她……
她们不给她吃食,她偷窃抢夺以果腹。
饿极时连壳吞下带穗的青麦,麦芒刺破喉管,她哑了。
暗哑使她沦为最下等的贱役,身上的鞭痕新旧交叠。
冬日冻疮溃脓,夏日痱毒遍体。
她每个晨昏都在墙上刻画,算着三年之期。
她盼着她能回府。
想告诉他,她没疯。
日复一日,那口心气灭了又燃,又灭……
季允迦看着他,恍惚不止。
绵长的空白里横亘着的何止是岁月。
还有她的委屈、痛苦、不甘、怨……
季允迦有些透不过气。
垂眸把眼眶打转的眼泪憋了回去。
从今夜开始,一切将不会再与前世重叠。
包括,她痴恋他的一腔真心……
“那参……”
迟珏被她浓烈的眼神摄住,没由来的一阵心闷。
见她反常。
他终是开了口,声音依旧似冰凌一般。
季允迦深呼口气,压下心头的种种情绪。
他的小厮阿常顺势呈上一个黑匣子。
季允迦接过,沉甸甸的。
挑开搭扣,里面码着一摞银票。
她道:“侯爷何意?”
“夫人,奢椒院一应物什自您房内出,这是给您填库房的。”迟珏不语,阿常解释道。
闻言,季允迦啪嗒合上匣子。
想与她算清楚?
他欠她的岂止是这区区碎银。
她尾声浸着愁绪:“侯爷有心了,只是那百年参,我确实给不得。”
迟珏微愣。
视线越过珠帘,瞥见女人捧着匣子的指尖因为用力,掐出珊瑚红。
珠影背后,映着她细碎的容貌,她生得本秾丽,又像一颗莹润的粉珍珠,乖巧又温顺。
她静静笑看自己,又有种止若静荷的淡然。
很矛盾,迟珏第一次觉得,他面前之人有些陌生。
他撇开头。
前世,他也以为她恪守本分,柔顺恭良。
可没想到,她会下药,会妒忌,会发疯,会闹得侯府鸡犬不宁……
前世这一次,她便害得云裳中了催情毒,污了名声。
若不是她一手造就了这场误会……
他们何至于生死不复见……
这一世,他断不会让她再胡作非为。
他本想拿银子换参,抹掉隐患。
只是没料到,她没有给奢椒院送参。
还拒绝了。
他试探道:“人命攸关。”
往日,季允迦对他总是有求必应。
今日,她再次驳了他:“侯爷是在强求我吗?”
一而再的反常,迟珏狐疑。
不知季允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往昔总追在他衣角后边的女人,好似哪里不同了。
他也说不上来。
这时。
奢椒院的下人匆匆来禀,说林云裳伤口又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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