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路被洒了井水,湿淋淋的泛着光。刘伟蹲在老槐树下,用抹布擦着解放鞋上的泥,鞋帮上还沾着片稻壳——那是今早检查稻田时蹭上的,他特意没摘,觉得这样才像个真正的种粮人。
“刘哥,联合国的人真会来?”
发小扛着铁锹路过,竹柄上的红绸带飘得欢。他刚在稻田边插了排彩旗,红的黄的在绿浪里格外扎眼,是镇上文化站给的,去年办丰收节剩下的。远处的灌溉站嗡嗡响,像在给这热闹的日子伴奏。
老支书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襟上别着朵小红花,是张萌用皱纹纸扎的。他拄着拐杖在田埂上踱步,烟袋锅子没点,就那么夹着,生怕烟味熏着贵客。
张萌带着妇女们往竹篮里装新米,白胖胖的米粒堆得像小山,每个篮子上都盖着块红布,布角绣着“诚信农场”西个字,是她连夜绣的。“听说外国人爱吃甜食,我让王婶多蒸了点米酒米糕。”
上午十点,三辆越野车停在村口,车门打开,下来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人,胸前都挂着小牌子,上面写着“联合国粮农组织考察团”。翻译是个戴眼镜的姑娘,说话轻声细语,指着稻田对为首的高个子男人介绍:“这就是‘希望1号’的种植基地。”
高个子男人蹲在田埂上,手指轻轻捏起颗稻穗,谷粒得能看见胚芽。他的蓝眼睛里映着金灿灿的稻浪,突然转头对翻译说了句什么,姑娘笑着转述:“他说从没见过这么有活力的稻种,在非洲的干旱地区肯定能活。”
刘伟掏出土壤检测报告,三年的数据排得整整齐齐,从最初的重金属超标,到现在的各项指标达标,纸页上的红章盖得密密麻麻,像串骄傲的勋章。“我们用了三年时间改良土壤,全靠农家肥和轮作,没碰过化肥。”
人群里突然挤出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举着相机猛拍,镜头专挑稻田边的杂草和水沟。他的普通话带着股怪味,像含着颗石子:“听说你们种过转基因?还出过毒大米?”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油锅,炸得村民们都红了脸。王婶手里的米糕差点掉地上,指着男人的鼻子骂:“放狗屁!俺家孙子天天吃这米,壮得像小牛犊!”她的围裙上还沾着米粉,说话时溅出的唾沫星子差点喷在男人脸上。
老支书的拐杖在地上戳得咚咚响,像敲警钟。“那是陈忠搞的鬼!他往咱的米里掺了假,早就被抓起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份判决书,纸页都磨破了,“这是法院的文书,红章盖得清清楚楚!”
张萌突然举起手机,屏幕上是支教时的照片,孩子们捧着新米饭笑得灿烂,背景就是这片稻田。“这些孩子吃了三年有机米,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是优。”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手指划过屏幕上的笑脸,“谁也别想污蔑咱的稻子!”
考察团的负责人接过手机,放大照片仔细看,突然对着刘伟竖起大拇指。翻译笑着说:“他说这是亚洲最好的稻米,想引进到莫桑比克,那里的气候和土壤条件和这里很像,每年都有旱灾。”
发小的表弟举着首播设备挤进来,镜头对着考察团成员。“家人们看过来!联合国都夸咱的米!”他的手机支架是用旧鱼竿改的,摇摇晃晃却很稳,弹幕里“厉害”“支持”的字眼刷得飞快。
戴鸭舌帽的男人还不死心,突然指着远处的育苗棚:“那里面是不是藏着转基因种子?”他的话刚说完,就被考察团的负责人瞪了一眼,用外语说了句什么,男人的脸瞬间白了,灰溜溜地往后退。
“敢不敢去看看?”
刘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股硬气。他领着众人往育苗棚走,塑料布上的水珠被阳光照得像珍珠,棚里的稻苗绿得发亮,每株都贴着标签,写着培育日期和负责人。“从育种到收割,全程可追溯,欢迎随时查!”
考察团的农学家掏出仪器,在稻苗上测了又测,数据单打印出来,递给刘伟看。翻译解释:“各项指标都远超国际有机标准,特别是氨基酸含量,比普通稻种高12%。”
老支书突然把烟袋锅子往棚柱上磕了磕,铜锅子撞出闷响。“俺们祖祖辈辈种稻子,就信一条——土地不哄人,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好收成。”他的话被翻译过去,考察团成员都露出了敬意,纷纷点头。
中午的饭摆在晒谷场,竹席上摆满了米做的吃食:米粉蒸肉、米酒汤圆、米糕...王婶端上刚出锅的米饭,白花花的像珍珠,热气里飘着稻花香,引得蓝眼睛们都首吸鼻子。
高个子男人学着村民的样子用筷子,夹起块米糕往嘴里送,突然竖起大拇指,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面包香!”他的翻译笑着补充:“他说要订一百吨,先运到非洲试试。”
刘伟刚要答应,老支书突然按住他的手,拐杖往地上一戳。“先教技术,再供种子。”老人的眼睛亮得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让他们也学会有机种植,才是真帮人。”
这话让考察团成员都鼓起掌来,掌声惊飞了晒谷场边的麻雀。戴鸭舌帽的男人想悄悄溜走,被发小的表弟拦住,手机镜头怼着他:“刚才造谣的不是你?不道歉别想走!”
男人的脸涨成了紫茄子,嘟囔着说了句“对不起”,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村民们都笑起来,王婶还故意大声说:“没听见!是不是嘴里含着驴粪了?”
送考察团离开时,夕阳把稻田染成了金红色。高个子男人握着刘伟的手,用力晃了晃,翻译说:“他邀请你去非洲指导种植,所有费用他们承担。”刘伟看着远处的稻浪,突然觉得这稻种像个使者,能把村里的故事带到很远的地方。
老支书蹲在槐树下,烟袋锅子终于点上了,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咱种的不只是稻子,是骨气。”他的话飘在晚风里,混着新米的清香,听得人心里热乎乎的。
刘伟摸了摸口袋里的订单,纸页被攥得发皱,却比任何时候都沉甸甸的。远处的稻田在夜色里轻轻摇晃,像是在为他们歌唱,唱着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如何用双手和汗水,种出了希望,也种出了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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