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老天爷泼下来的洗脚水，砸在玉米叶上噼啪作响。刘伟踩着没过脚踝的泥水往田埂跑，手里的铁锹刮过地面，带起一串串浑浊的水花。转基因稻苗在狂风里东倒西歪，根须像烂麻绳似的露在外面，沾着发臭的黑泥。
村民们扛着沙袋往缺口冲，老支书的蓑衣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打满补丁的蓝布衫。他拄着枣木拐杖在泥里戳出一个个深坑，指挥着年轻人码沙袋，嗓子喊得比雷还响。
"快把东边的缺口堵上！水再漫过来，好稻种就全淹了！"
张萌在农技站的土灶前熬解药，草木灰和石灰粉堆了半屋子，呛得人首打喷嚏。她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被试管液体灼伤的红痕，正用竹筛子过滤草药渣，汗珠顺着下巴滴进锅里，溅起细小的白泡。
发小抱着一捆玉米秆冲进来，裤脚滴着黑水。他刚从被淹的仓库抢出几袋真稻种，后背的衣服被划开长长的口子，渗出血珠混着泥水往下淌。
"张老师，西边的田埂快撑不住了！"
张萌把熬好的解药装进塑料桶，桶沿还粘着上次装农药的标签。她抓起扁担穿过桶绳，肩膀一沉就往外走，竹筛子歪在灶台上，草药渣撒了一地。
"把石灰和草木灰按比例混合！"
她的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扯着疼。屋檐下的广播喇叭被雨淋得滋滋响，还在重复播放着"转基因种子高产无害"的宣传语，听得人牙痒。
"能中和土壤里的毒素！"
宏达集团的实验室亮如白昼，小红正抱着主机往碎纸机里塞，硬盘的碎片像雪花似的飘出来。她的头发乱得像鸡窝，昂贵的套装沾满咖啡渍，高跟鞋早被她踢到墙角，光着脚踩在碎玻璃上。
陈忠的弟弟举着枪冲进来，枪托上还沾着血。他的三角眼瞪得像铜铃，看见屏幕上正在传输的文件，一脚踹翻旁边的实验台，烧杯摔在地上炸出刺鼻的白烟。
"他们快攻进来了，启动自毁程序！"
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乱按，红色的警报灯突然开始闪烁，刺耳的蜂鸣声淹没了小红的尖叫。通风管道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用切割机破拆，火星顺着缝隙往下掉。
防爆门突然被撞开，"哐当"一声砸在墙上。林薇举着盾牌冲在最前面，防弹衣上的编号被雨水打湿，贴在后背像块深色的膏药。特警们鱼贯而入，靴底碾碎玻璃的声音清脆得让人头皮发麻。
"都不许动！"
小红突然抓起桌上的试管，里面的紫色液体冒着泡，像熬坏了的中药。她朝着刘伟的方向猛砸过去，玻璃碎片在空中划过弧线，带着股甜腻的腥气。
"小心！"
张萌不知什么时候冲了过来，像只护崽的母鹿撞开刘伟。液体溅在她的胳膊上，瞬间泛起密密麻麻的红疹，像被毒蚊子叮过的苞。她却死死抱着怀里的硬盘，那是从碎纸机里抢出来的，边缘还留着齿状的划痕。
刘伟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一把将张萌护在身后，拳头攥得指节发白。陈忠的弟弟举枪对准他的胸口，枪管还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吓的还是怒的。
"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现在还想毁掉整个村子？"
他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铁锈味。十年前父亲倒在玉米地的画面突然冲进来，和眼前张萌红肿的胳膊重叠在一起，心脏像被铁钳夹住，疼得喘不上气。
天边炸开一道闪电，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远处的田埂上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光点，像翻涌的星火。邻村的村民举着火把赶来了，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推着独轮车，甚至还有老太太抱着腌菜的坛子，里面插着磨亮的镰刀。
"还我们土地！"
领头的壮汉喊得最凶，他的地去年被宏达集团强征，至今没拿到补偿款。火把的光映在他淌着汗的脸上，愤怒像野草似的烧得旺盛。
"还我们粮食！"
更多人跟着喊起来，声浪盖过暴雨和警报，撞在实验室的玻璃上嗡嗡作响。陈忠的弟弟手一抖，枪响了，子弹擦着刘伟的耳朵飞过，打在墙上的标语上，"科技兴农"的"兴"字被穿了个窟窿。
特警趁机扑上去按住他，枪掉在地上滑到小红脚边。她刚要去捡，就被林薇一脚踩住手背，高跟鞋的鞋跟陷进她的肉里，疼得她尖叫出声。
"把证据带出去！"
林薇对着对讲机喊，声音被警报声割得支离破碎。刘伟抱起张萌往外跑，她的胳膊己经肿得像发面馒头，却还在他耳边念叨着解药的配比，每一个字都黏在他的皮肤上。
实验室外的空地上，村民们和特警一起筑起人墙。发小举着根扁担，正和试图突围的保镖对峙，扁担上还缠着从田里拔的玉米叶，沾着湿泥甩得对方满脸都是。
"想跑？先问问这地里的庄稼答应不！"
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天边露出点鱼肚白。刘伟把张萌放进救护车时，看见她怀里的硬盘还紧紧贴着胸口，像揣着块滚烫的烙铁。车窗外，陈忠的弟弟被按在泥地里，脸贴着刚撒过草木灰的土地，呛得首咳嗽。
"你们这群农民...等着瞧..."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特警堵住嘴，含糊的咒骂声混着雨声飘远。刘伟关上车门，听见救护车的鸣笛声里，夹杂着村民们的欢呼，像极了当年丰收时的号子。
张萌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烫得吓人。她的眼睛半睁着，嘴唇哆嗦着吐出几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在他手背上。
"别让...土地...被毁了..."
刘伟点点头，看着救护车的红灯消失在雨幕里。他转身走向田埂，发小正带着村民补种被冲毁的稻种，手指插进泥里的动作虔诚得像在朝拜。老支书递给他一把新育的秧苗，嫩绿的叶子上还挂着水珠。
"种下去吧，这才是咱庄稼人该侍弄的东西。"
远处的实验室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像烧起来的晚霞。刘伟把秧苗插进泥里，指尖触到冰凉的水土，突然觉得心里踏实得很——不管多大的风雨，只要这土地还在，希望就还在。
风渐渐转了向，带着些微暖意。天边的云层裂开道缝，露出点淡淡的金光，照在刚插好的秧苗上，泛着细碎的亮。村民们的笑声混着雨声传来，惊飞了躲在芦苇丛里的水鸟，扑棱棱地飞向天光破晓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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