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达集团的招聘处摆着鎏金招牌,阳光照在上面晃得人眼晕。刘伟攥着简历站在队尾,衬衫是发小连夜用缝纫机补的,袖口的补丁歪歪扭扭,倒比新的还结实。周围都是穿西装的年轻人,皮鞋擦得能照见人影,看他的眼神像在打量路边的野草。
HR翻着他的简历,红指甲在"农业技术专家"几个字上敲得咚咚响。
"刘先生,我们需要的是有海外经验的——"
刘伟掏出用塑料袋裹着的照片,画面里他蹲在老挝的稻田里,皮肤晒得黝黑,身边的当地人举着香米笑。照片边角卷了毛,是他托狱友辗转弄来的。
"我在老挝种过三年水稻。"
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乡音,却每个词都咬得清楚。HR的笔停在表格上,窗外的洒水车开过,水花溅在玻璃上,模糊了招聘处金碧辉煌的吊灯。
"而且我会说英语和泰语。"
三天后,刘伟戴着工牌走进研发中心。白大褂的袖口太长,他卷了两圈,露出手腕上的旧疤——那是在牢里被磨的。实验室里的玻璃罐一排排码着,里面的稻苗泛着诡异的紫色,根须像铁丝一样缠在罐底。
主管拍着他的肩膀,金戒指硌得人疼。
"这是我们的新项目。"
他指着屏幕上的地图,东南亚的版图被红笔圈出好几个圈,每个圈旁边都标着数字,像菜市场的价目表。通风口吹出来的风带着怪味,甜腻里混着铁锈气,闻久了让人头晕。
"东南亚那边的市场就靠它打开了。"
深夜的档案室比仓库还冷,空调外机嗡嗡作响,像只没喂饱的蚊子。刘伟摸出半截钢锯条,是从车间废料堆里捡的,锯档案柜锁时火星溅在手上,烫出几个小白点。
密码锁的提示灯闪着绿光,他深吸一口气,输入王东的生日。
"滴——"
绿灯亮起的瞬间,他想起父亲的话:"坏人藏东西,总爱往自己生日上靠,觉得老天爷都得顺着他。"柜底的文件袋贴着"绝密"标签,封条上的蜡印还没干透。
文件里的合同看得人眼冒火。转基因种子的成本单上,每斤标价比市场价高十倍,汇款账户却在加勒比海的小岛上。附页的报表更刺眼:启动资金那一栏,赫然写着"农业补贴专项资金"。
"这群畜生。"
刘伟咬着牙骂了句,唾沫星子溅在文件上。他掏出手机拍照,镜头抖得厉害,拍第三张时才稳下来——十年牢没白坐,再慌也能攥紧拳头。走廊传来脚步声,他迅速把文件塞回柜底,锁好时听见自己的心跳比空调外机还响。
村里的晒谷场摆着新稻种,白塑料袋印着"免费发放",字是用劣质油墨印的,蹭一下就掉黑渣。张萌蹲在麻袋旁,捏起几粒种子对着太阳看,胚芽处泛着不正常的荧光,像涂了层指甲油。
发小扛着锄头走来,裤脚沾着露水。他刚从田里回来,新插的秧苗蔫了一半,根须全烂在泥里。
"张老师,这种子不对劲。"
他抓过一把种子,用力一捏就碎,粉末里掺着细沙。去年供销社买的种子,泡三天就发芽,这批泡了五天,水面还漂着层油花。
张萌把种子装进玻璃瓶,倒上酒精,溶液立刻变成浑浊的紫色。这是农技站教的土办法,转基因种子遇酒精会变色,比实验室的检测还准。
"是转基因的。"
她的声音发颤,玻璃瓶在手里晃得厉害。旁边的广播还在喊:"政府补贴的优质稻种,亩产千斤不是梦",喇叭滋滋啦啦的,像在嘲笑听的人。
陈忠的弟弟站在拖拉机上,挥着铁皮喇叭喊。他的三角眼在太阳下眯成缝,嘴角的刀疤被晒得发红。
"都别愣着!按户领,领完签字,这是上面的任务!"
有村民要拆塑料袋,被他一棍打掉手。铁棍上的锈渣掉在种子上,混在一起倒像掺了毒药。
"谁不领就是跟政府作对!"
张萌突然站起来,玻璃瓶举得高高的。紫色的溶液在阳光下格外扎眼,像当年父亲被打伤时流的血。
"这是转基因种子,种下去土地就毁了!"
村民们炸开了锅,领种子的手纷纷缩回来。有人想起王东当年强推的经济林,种了三年就死光,地里连草都长不出来。
陈忠的弟弟跳下拖拉机,铁棍指着张萌的鼻子。
"你个支教的懂个屁!"
他的唾沫星子溅在玻璃瓶上,紫色的溶液晃得更厉害。发小把张萌拉到身后,锄头往地上一杵,锄刃闪着寒光。
"她懂不懂,田里的秧苗懂!"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突突声,是乡派出所的人来了。所长骑着边三轮,警服的扣子没扣,露出里面花衬衫的领口。
"谁在闹事?"
他的墨镜滑在鼻尖上,看见张萌手里的玻璃瓶,突然笑了。
"张老师,别跟农民一般见识,签了字领种子,皆大欢喜。"
张萌把检测结果递过去,纸页被风吹得哗哗响。所长看都没看,往裤兜里一塞,拍了拍陈忠弟弟的肩膀。
"按规定办,出了事我担着。"
刘伟在实验室的厕所里接电话,水流哗哗地响,掩住张萌的声音。她的话像冰雹砸过来,砸得他耳朵疼。
"他们逼着村民领转基因种子,说不领就取消低保。"
通风口的风灌进来,吹得白大褂贴在身上。刘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白大褂穿得再整齐,也盖不住骨子里的庄稼气——就像那些种子,换了包装也变不成好东西。
"等我消息。"
他挂了电话,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左眉的疤在灯光下很显眼,倒比西装领带更像武器。走廊传来小红的笑声,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离厕所越来越近。
陈忠的弟弟在晒谷场摔了个玻璃瓶,紫色的溶液溅在种子上,像泼了一地血。
"给我种!明天我来检查,谁的地里没种,别怪我不客气!"
他跳上拖拉机,排气管喷出的黑烟罩住半个晒谷场。村民们站在原地,手里攥着没拆的种子袋,袋口的"免费"两个字被风吹得卷了边,像张咧开的嘴。
刘伟在宏达集团的食堂打饭,餐盘里的青菜泛着黄。邻桌的技术员在聊天,说这批种子的抗虫基因不稳定,种两季就得换,不然颗粒无收。
"到时候他们只能买咱们的种子,定价权在咱们手里。"
戴眼镜的技术员推了推眼镜,叉子叉起块红烧肉,油汁滴在白衬衫上,像块没擦干净的血渍。刘伟端着餐盘走开,心里的火比蒸笼还旺——这些人哪是卖种子,分明是在卖断子绝孙的毒药。
深夜的村庄,张萌把检测结果抄在红纸上,贴在老槐树上。发小带着村民守在田埂,谁也没说话,只有虫鸣和远处偶尔的狗吠。月光洒在没种完的地里,黑黢黢的田垄像一道道伤口。
刘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白大褂扔在床边,上面还沾着实验室的怪味。他摸出手机,给林薇发了条信息,附上刚拍到的种子成本单。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照进来,在墙上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根悬着的绳。
"明天就动手。"
他对着空气说,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床头柜上的香米是从老家带来的,颗粒,透着自然的米香。他抓了一把在手里搓,糙粝的质感磨得手心发痒,像摸着故乡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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