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某种诡异的“平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得更加厉害。
试验田规模扩大，人手充足，“眼泪二代”的长势喜人，红彤彤的小辣椒挂满了枝头，像一串串喜庆又危险的小灯笼。御膳房隔壁的“辣味研究所”也鸟枪换炮，挂上了“内务府辛金散研制处”的正式牌子（虽然还是那么不伦不类），防护措施也升级了，工匠们戴上了凌风弄来的、用薄铜片和浸药棉纱特制的“防辛面罩”，看着像一群搞生化实验的。
凌风来“视察”的频率更高了。他不再满足于品评辣度，开始执着于“便携性”和“精准投放”。
“娘娘，”他拿着一个刚做出来的、只有拇指大小的薄铜管，里面塞满了压缩的“眼泪二代”精粉，“此物名为‘辛风针’，尾部机括激发，可于五步内，精准射入目标口鼻。”他面无表情地演示了一下，一股细微的红烟精准地喷在五步外一个稻草人的脸上。
我看着那稻草人脸上迅速“染红”的区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后背有点发凉。暗卫营这是要集体转职成“人形胡椒喷雾器”吗？
“凌统领……真是……匠心独运。”我干巴巴地称赞。
“尚需改进。”凌风收起铜管，认真道，“射程不足，且一次装填量有限。微臣在考虑，是否可结合弓弩……”
我赶紧打断他的危险思路：“慢慢来！慢慢来！饭要一口一口吃！咱们先保证供应稳定！” 我真怕他哪天突发奇想，搞出个“辣椒粉喀秋莎”来。
这天下午，我难得清闲，窝在凤仪宫偏殿的软榻上，面前小几上摆着一碟刚烤好的、撒了厚厚一层“眼泪二代”精粉的变态辣羊肉串——这是老孙偷偷孝敬我的“试验品”，用的是最新改良的配方，辣度据说能让人看见太奶奶。旁边还放着一小壶冰镇的果子露，用来救命。
窗外蝉鸣聒噪，殿内熏香袅袅。我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串，对着那红得发亮、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肉串，做了个深呼吸。
“嘶——呼！” 鼓足勇气，一口咬下去！
瞬间！
天灵盖仿佛被掀开了！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岩浆爆发般的灼热感，从舌尖一路烧到胃里！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针在疯狂穿刺！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如同开闸洪水般汹涌而出！鼻涕也跟着来凑热闹！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倒吸着凉气，感觉整个脑袋都在冒烟！
“水！水！” 我挣扎着去够那壶冰镇果子露，手抖得厉害，差点把壶打翻。好不容易灌下去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烧的食道，带来一丝极其短暂的、微不足道的缓解，紧接着是更猛烈的反扑！
“咳咳咳！” 我呛得死去活来，整个人蜷缩在软榻上，像只被扔进油锅的虾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形象全无。
就在我辣得灵魂出窍、感觉快要看见我家天花板上的走马灯时——
“看来，皇后对朕的‘辛金散’，信心十足。以身试法，精神可嘉。”
一个冰冷中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安静的殿门口响起。
我辣得昏天黑地，泪眼朦胧地抬头望去。
逆着门口的光线，一道颀长挺拔的明黄色身影，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萧彻。
他显然己经站了一会儿，那双深潭似的凤眸，正饶有兴味地、居高临下地欣赏着我此刻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试毒”现场。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却该死的刺眼！
“陛……陛下？！” 我吓得一个激灵，被辣意和惊吓双重刺激，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抽噎，手里的竹签“吧嗒”掉在地上，剩下半串“眼泪”滚落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一点刺目的红油。
我想爬起来行礼，奈何被辣得浑身发软，手脚并用，姿势极其不雅。
萧彻迈步走了进来，玄黑的靴子踩在地毯上，无声无息。他径首走到软榻前，目光先落在我红肿得像香肠的嘴唇和糊满眼泪鼻涕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视线扫过小几上那碟红得发黑的烤串，以及旁边那个不起眼的、装着“眼泪二代”精粉的小瓷瓶。
“御膳房呈报，说新研制的‘辛金散’精粉，辣度倍增，需谨慎使用。”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弯腰，用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嫌弃地、小心翼翼地拈起一根我啃剩下的光秃秃竹签，上面还残留着厚厚一层鲜红的粉末。
他将那竹签凑到鼻尖下，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
然后，我就看到，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冷面帝王，那高挺的鼻翼，极其明显地、剧烈地翕动了一下！连带着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也瞬间眯起，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快速颤动！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但那一刹那的生理性抗拒和强忍，被我捕捉得清清楚楚！
哈！原来你也有怕的！我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扭曲的“大仇得报”般的，连喉咙里的灼烧感都似乎轻了一点点。
萧彻不动声色地将那根沾满“生化武器”的竹签丢回小几上，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他首起身，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带着一种全新的、极其复杂的审视。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胆大包天的疯子，又像是在看一个……有点意思的玩意儿？
“林妙妙，”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朕的‘咸鱼合伙人’，似乎……当得很滋润？”
我抱着冰凉的果子露壶降温，嗓子嘶哑得厉害：“托……托陛下洪福……还……还行……” 就是有点费眼泪和鼻涕。
萧彻没接话，只是背着手，在偏殿里踱了两步。他的目光扫过我散落在榻上的话本子（封面是《霸道王爷爱上我》），掠过角落里堆着的、我让春桃给我找来的各种西域香料罐子，最终，定格在窗边小几上，那盆我随手插了几支狗尾巴草当“插花”的白瓷瓶上。
整个凤仪宫偏殿，都弥漫着我林妙妙式的、随性到近乎邋遢的咸鱼气息，与这皇宫的庄严肃穆格格不入。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那双深邃的凤眸再次锁定了我。这一次，里面没有了戏谑，也没有了冰冷的审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探究？
“辣椒也种了，‘辛金散’也名震朝野了，”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的神经上，“林妙妙，朕的合伙人，是不是该……‘分红’了？”
分红？
我辣得有点懵的脑子艰难地转动。分什么红？分辣椒粉？还是分……银子？
没等我反应过来，萧彻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得毫无瑕疵的脸离我近了些，迫人的压力感瞬间将我笼罩。他盯着我的眼睛，薄唇轻启，清晰地吐出一个名字：
“户部尚书，钱有财。”
钱有财？那个掌管着大梁钱袋子、出了名的铁公鸡、算盘精？据说他家的账房先生算错一个铜板都得被打断腿！
“此人，油盐不进，滑不留手。”萧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朕要动他，需一个……让他哑口无言、心痛如绞的契机。”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了小几上那碟红得发亮的变态辣烤串上。
一股寒意，顺着我刚刚被辣得通红的脊柱，一路爬升到了天灵盖。
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分红”，怕不是要分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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