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的目光，像淬了冰的钩子，牢牢钉在那碟红得发亮的烤串上，又缓缓移回我涕泪横流的脸上。
“分红？”我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脑子被辣得一团浆糊，又被“钱有财”三个字砸得嗡嗡作响，“分……分什么红？辣椒粉还是银子？”
“分他的‘肉’。”萧彻薄唇轻启，吐出的话语冰冷而首白，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算计，“户部钱有财，掌大梁钱粮命脉二十年。府库账目，滴水不漏；自身清廉，堪称典范，连朕都抓不到他一丝一毫的错处。逢年过节，送到他府上的节礼，哪怕是一盒点心，都会被原封不动退回来，附上‘廉者不受嗟来之食’的条子。”
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我，明黄的龙袍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
“可大梁的国库，年年喊穷。北方军饷拖欠，南方水患赈济迟缓，工部修河堤的银子永远捉襟见肘……钱，都去哪儿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刀，“朕查了十年，线索断在钱家一个远房表亲开的钱庄，再往下，就成了一潭死水。他钱有财，就是那潭水面上，最干净、最无懈可击的那片叶子。”
我抱着冰凉的果子露壶，辣意稍退，寒意却从脚底心窜上来。这哪里是分红，这是让我去捅马蜂窝，还是捅一个武装到牙齿、连皇帝都束手无策的马蜂窝！
“陛下，”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嗓子火辣辣地疼，“臣妾……臣妾就是个种辣椒的……顶多再捣鼓点辣味小吃……这户部钱粮，国之重器，臣妾何德何能……” 我只想当条安静的咸鱼，不想被卷入这种掉脑袋的旋涡啊！
萧彻猛地转过身，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锁定我，里面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只有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决心。
“正因为你是种辣椒的，正因为你捣鼓的是‘辣味小吃’！”他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钱有财，此人清高自诩，视金银如粪土，视口腹之欲为堕落。他唯一的‘弱点’，是那点文人的酸腐气！他好风雅，好清谈，好那点虚名！寻常的珍馐美馔，金银珠宝，于他如浮云。但——”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碟烤串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冷酷的弧度。
“若有一种‘新奇风雅’之物，能勾起他文人的好奇，却又以最粗鄙、最暴烈的方式，摧毁他引以为傲的自控和体面呢？若让这位‘清廉典范’，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市井莽夫般涕泪横流，失态狂吼，颜面尽失……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的完美人设，还能剩下什么？那些依附于他‘清名’之下的魑魅魍魉，还能坐得住吗？”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是因为辣，而是因为眼前这位帝王心思之狠绝！他不仅要动钱有财的钱袋子，更要彻底摧毁他赖以生存的根基——那张完美无瑕的“清官”面具！而摧毁的工具，竟然是我手里这把“辣味”的刀！
“辛金散，名震朝野，是皇后‘奇思妙想’，是‘军国利器’，亦是‘新奇风雅’之物。”萧彻的声音低沉而充满蛊惑，“皇后娘娘亲自‘研制’的、冠以风雅之名的‘珍馐’，邀约户部尚书品鉴一二，探讨其‘药用’或‘风雅’之趣……钱有财，纵有千般警惕，万般不愿，他能推拒吗？他敢推拒一个‘为国操劳’的皇后娘娘的好意吗？”
我懂了。这是阳谋！用“新奇风雅”和“皇后懿旨”织成一张温柔的网，把钱有财网进来，然后，用我手里这能把人辣到灵魂出窍的“眼泪二代”，狠狠地、当众撕碎他那张假脸！
“陛下……”我声音发颤，“这……这‘眼泪二代’……会死人的吧？” 我亲身体验过，那感觉真不是闹着玩的。李老丞相是当众丢脸，钱有财这把年纪，万一一个不好，辣出个心肌梗塞或者脑溢血……
“死？”萧彻冷哼一声，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朕要他活！要他活得好好的，亲眼看着自己身败名裂！看着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土崩瓦解！凌风！”
阴影中，凌风如同鬼魅般无声出现，躬身：“臣在。”
“皇后新制的‘辛金散’精粉，效果如何？”
凌风的目光扫过我红肿的嘴唇和狼狈的脸，又瞥了一眼小几上的烤串，面无表情地回禀：“启禀陛下，臣观娘娘此刻情状，‘眼泪二代’精粉效力霸道绝伦，远超初代。然，娘娘虽痛苦不堪，但神志尚清，呼吸心跳剧烈却未衰竭。以此推断，对意志坚定、体魄尚可之成年人，其效当止于极度痛苦与失态，性命之虞……微乎其微。”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适量。”
适量？我看着那碟红得发黑、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烤串，欲哭无泪。这玩意儿怎么才算“适量”？沾一点和啃一串，效果能一样吗？
“听到了？”萧彻看向我，眼神锐利如鹰隼，“死不了人。朕要的，就是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丑态！要的就是他痛彻心扉，颜面扫地！林妙妙，这是你身为朕的‘合伙人’，该出的力，该分的‘红’！”
他根本不是在和我商量，而是在下达命令。一个关乎一位朝廷重臣身家性命的、极其危险又极其狠毒的命令。
“臣妾……明白了。”我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咸鱼？在这位帝王面前，我这条咸鱼早被架上了烤架，还得自己撒辣椒粉！
“很好。”萧彻满意地颔首，那股迫人的压力稍稍收敛，“三日后，朕会以皇后潜心研究‘辛金散’新用、特邀重臣品鉴探讨之名，在御花园辛金散试验田旁的‘赏辛阁’设宴。钱有财，会是主宾。皇后，届时该怎么做，想必无需朕再赘言？”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那碟烤串。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硬着头皮，在萧彻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凌风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含泪点头：“臣妾……定当……尽心竭力……” 尽心竭力地用辣椒粉送钱尚书体验人生至暗时刻。
萧彻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明黄的衣角消失在殿门口，只留下一股无形的威压和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龙涎香气。
我在软榻上，看着小几上那碟如同毒药般的“眼泪二代”烤串，又看看旁边那个装精粉的小瓷瓶，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春桃！”我哑着嗓子喊。
“娘娘？”春桃小跑进来，看到我的惨状吓了一跳，“您这是……”
“快！再给我倒壶冰果子露！要最冰的！”我急需降温，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降温。然后，我指着那碟烤串，带着一种悲壮的决心，“还有……把这碟‘宝贝’，给老孙送去！告诉他，三天后，我要用！效果……要确保比今天这个……再‘惊艳’一倍！让他给我往死里加料！记住，是‘惊艳’，不是‘送终’！” 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春桃看着那红得发黑的肉串，又看看我肿得像香肠的嘴，小脸煞白，但还是哆哆嗦嗦地应下：“是……是，娘娘……”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那碟“催命符”，仿佛捧着什么绝世凶器，一步三挪地退了出去。
殿内又只剩下我一人。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三天……
钱有财……
我这条咸鱼，这次怕是真的要被萧彻蘸着辣椒粉，生吞活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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