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宾利停在老巷口的槐树底下,引擎没熄,空调出风口的冷风裹着雪茄的焦味,在密闭的空间里盘旋。白磊捏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刀疤脸发来的消息刺得人眼睛疼,“人跑了,没找到本子”。
他嗤笑一声,将手机扔在真皮座椅上,金属外壳撞在烟灰缸上,发出叮的轻响,像颗被丢弃的棋子。副驾上放着的翡翠簪子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簪尾的“曼”字被指腹磨得发亮,沈曼青这女人,死了三年还不安生,竟把后手埋到了烟儿那丫头身上。
“废物。”他对着蓝牙耳机骂了句,声音里听不出火气,只有种近乎残忍的平静。后视镜里映出他鬓角新冒的白发,是这几年被沈曼青留下的烂摊子熬出来的。当年若不是她非要查那笔账,非要把证据锁进红盒子,何至于落得最后那步棋?
烟儿母亲的死讯是半小时前传到他耳朵里的。ICU的护士说,老太太走的时候很安详,像是终于松了口气。白磊捏着雪茄的手顿了顿,烟灰落在定制西装的裤腿上,烫出个焦黑的小洞,他却浑然不觉。
那女人倒是聪明,用自己的死给烟儿铺路。明知道医院里外都是他的人,偏在这时候咽气,趁着乱劲让烟儿带着东西跑,沈曼青教出来的,果然一样的会算计。
“白老板,要追吗?”耳机里传来刀疤脸的喘息,背景里有桌椅倒地的声响,想必老院子己经被翻得底朝天。
白磊望着巷口那棵歪脖子槐树,树影在车盖上晃得人心烦。“不用。”他吐出个烟圈,看着白雾在眼前散开,“她跑不远。”
烟儿那丫头的软肋,他比谁都清楚。母亲刚走,ICU的账单还堆在护士站,像座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怀里的红盒子是烫手山芋,拿着它,就像举着盏引路灯,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我有秘密”,用不了多久,自然会有人把她送到自己面前。
更重要的是,白江澜还在他手里。
那小子从小就犟,随了沈曼青的死脾气。当年沈曼青把他护得跟眼珠子似的,连他这个当父亲的想碰一下都要瞪眼睛。如今好了,亲儿子成了阶下囚,看沈曼青在天有灵,会不会后悔当年没把账本乖乖交出来?
“把白江澜带回来,”他对着耳机慢悠悠地说,指尖敲着方向盘,节奏像在打鼓,“别伤着,留着还有用。”
白江澜是枚好棋子。烟儿那丫头对他,分明己经动了心思,上次家宴上,她看白江澜的眼神,躲闪里藏着点说不清的东西,像沈曼青当年看自己时,眼底那点被刻意压下去的火苗。
用白江澜当饵,不怕烟儿不上钩。
车窗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甜腻的声音裹着秋风飘进来,让他想起很多年前。那时沈曼青还没嫁给他,穿着月白色的学生裙,站在巷口的槐树下,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笑起来的时候,虎牙尖上沾着点糖渣,像只偷吃东西的猫。
他就是被那样的笑骗了。以为娶回来的是朵温顺的茉莉,没想到是株带刺的兰草,扎得他满手是血,还偏要往阳光里钻。
“白老板,老宅那边来电话,说烟小姐回画廊了。”耳机里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白磊掐灭雪茄,烟灰缸里己经堆了三个烟蒂,像三座小小的坟。“知道了。”他发动车子,宾利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像蛰伏的猛兽终于要出动,“告诉后厨,炖锅参汤,给江澜补补身子。”
画廊的位置他熟。沈曼青在世时,总爱往那儿跑,说那里的光线最适合看画。他去过几次,每次都觉得那地方阴沉沉的,满墙的画框像排排墓碑,压得人喘不过气。
尤其是阁楼那扇天窗,沈曼青总说从那儿能看见月亮。他曾趁她不在,偷偷上去过一次,只看到满架的旧画,画布上落满了灰,像谁没擦干净的眼泪。
烟儿躲在阁楼里,倒也不算笨。
车拐过街角时,他看见画廊门口停着辆不起眼的出租车,司机正趴在方向盘上打盹。白磊嘴角勾起抹冷笑,让司机把车停在街对面的阴影里。
烟儿肯定在等机会转移红盒子。她一个姑娘家,带着那样重要的东西,藏不住太久。就像当年的沈曼青,以为把账本锁进银行保险柜就安全了,却不知道,只要他想,没有打不开的锁。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管家发来的消息:“先生,沈女士的那架斯坦威,琴键底下的暗格被撬了。”
白磊的眼神沉了沉。沈曼青果然留了后手。那架钢琴是他们结婚时,他送给她的礼物,她宝贝得紧,连调音师都要亲自盯着。他当年怎么就没发现,琴键底下还藏着个暗格?
“查,”他回了两个字,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查清楚最近谁碰过那架琴。”
答案几乎不用想。除了白江澜,就是烟儿。那小子从小就护着他母亲的东西,连块抹布都不让别人碰。烟儿更不用说,沈曼青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会不知道琴里的机关?
红盒子里的日记,琴键下的暗格,沈曼青这盘棋,下得可真够远的。
暮色渐渐浓了,画廊的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晕透过玻璃窗洒出来,在地上铺成块柔软的毯子。白磊看见烟儿的影子出现在阁楼的天窗上,像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正焦急地往楼下看。
她在等白江澜。
真是天真。以为凭着点少年意气,就能斗得过他这只老狐狸?
“开车。”他对司机说,宾利缓缓启动,像条游弋在暗处的蛇,“回老宅。”
该准备棋盘了。白江澜这枚棋子,得放得再巧妙些。烟儿那丫头既然喜欢穿旗袍,那就给她备身新的,沈曼青最爱的那块云锦,他一首留着,正好派上用场。
至于红盒子里的秘密,急什么?
猎物越是挣扎,入网时才越有意思。就像当年他看着沈曼青把红盒子交给烟儿母亲时,她眼里那点强撑的镇定,像极了此刻烟儿站在天窗下的模样。
都是些自以为聪明的女人。
车窗外的街灯次第亮起,在车窗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串跳动的烛火。白磊看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脸,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深了些,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墨色越来越浓,快要把所有的留白都填满了。
他想起沈曼青临终前,躺在病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只玉镯,指节白得像要碎了。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那时他以为她是怕了。现在才明白,她是在笑他。笑他费尽心机,终究还是没能把所有秘密都埋进土里。
“快到了,先生。”司机提醒道。
白磊回过神,看着车窗外熟悉的雕花铁门,眼底的最后一点温度也冷了下去。“把江澜带到西厢房,”他吩咐道,“派人守着,别让他受了委屈。”
西厢房是沈曼青以前的画室。里面还留着她的画架,颜料管散落在地上,管身上的标签己经褪色,像串模糊的记忆。把白江澜关在那儿,倒也算种念想。
至于烟儿,她会来的。
带着红盒子,带着沈曼青藏了一辈子的秘密,乖乖走进他布好的局里。
就像当年的沈曼青,一步一步,从巷口那棵槐树下,走到他身边,再也没能走出去。
车刚停稳,管家就迎了上来,手里捧着个描金锦盒。“先生,您要的东西。”
白磊打开锦盒,里面躺着枚玉柄钥匙,正是他当年从沈曼青梳妆台里找到的那枚。玉质温润,在灯光下泛着朦胧的光,像块浸在水里的泪。
他捏着钥匙,指腹着上面的纹路,忽然想起沈曼青说过,好玉是有灵性的,能记事儿。
那这枚玉,该记得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备车,”他把钥匙丢回锦盒,转身往宅子里走,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去趟画廊。”
该给烟儿送份“大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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