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阁楼的天窗漏下缕月光,刚好落在红盒子的锁扣上。烟儿把耳朵贴在门板上,楼下的风铃偶尔叮当作响,混着街面的车声,却始终没等来白江澜的脚步声。帆布包被她抱得发皱,红盒子的棱角硌着肋骨,像块烧红的烙铁。
“他不会来了。”她对着空荡的阁楼自语,声音轻得像叹息。白磊的手段她见过,白江澜落在他手里,怕是凶多吉少。日记本被她藏在画框背面,用胶带死死粘住,画布上《睡莲》的蓝紫色笔触,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母亲临终前发绀的嘴唇。
腕间的旧玉镯突然发烫,内侧的裂痕像是要裂开。烟儿想起母亲说的“玉碎见真章”,指尖抚过那道缝时,突然听见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不是风铃,是黄铜门把转动的轻响。
她猛地捂住嘴,连呼吸都屏住了。阁楼的楼梯是老式的木梯,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呻吟,此刻那声音正一级级往上爬,带着刻意放轻的谨慎,像蛇在草里游走。
月光从天窗斜斜切进来,照亮了楼梯口的阴影。烟儿看见一截黑色的裤管,接着是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正扶着梯栏往上挪。那手套的质地她认得,是白家管家常用的款式,浆洗得笔挺,指尖却沾着点暗红,像没擦干净的血。
“烟小姐,先生让我来送样东西。”管家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温和得像春风,却裹着刺骨的寒意。
烟儿退到天窗边,后背抵着冰凉的窗框。帆布包被她往身后藏,指尖摸到窗沿的铁插销,生锈的金属硌着掌心,疼得她清醒了几分。“我不需要。”她的声音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像受惊的兽在虚张声势。
门板被轻轻推开条缝,管家端着的托盘从缝里伸进来。描金的白瓷盘上,放着支翡翠簪子,绿得像浸在水里的叶子,正是家宴上那支。簪尾的“曼”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只窥视的眼睛。
“先生说,这是沈女士的东西,该还给您。”管家的声音透过门缝渗进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还说,白先生在老宅等着您,西厢房的画架上,摆着您母亲年轻时的照片。”
烟儿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母亲的照片?白江澜被关在西厢房?那些信息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她知道这是陷阱,是白磊精心布下的诱饵,可只要想到白江澜可能受苦,想到母亲留在世上的最后影像,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告诉他,我不去。”她咬着牙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滴在帆布包上,晕开小小的红痕。
管家没说话,只是把托盘往前递了递。翡翠簪子的尖端在月光下闪着冷光,突然,他手腕微倾,簪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滚到烟儿脚边。
就在她低头看簪子的瞬间,管家突然推门而入,手里的麻醉针闪着银光,首刺她的脖颈。烟儿惊觉躲闪,针尾擦着她的锁骨飞过,扎进身后的画框里,画布被戳出个小洞,像只流泪的眼睛。
“烟小姐,别逼我们动手。”管家的脸在阴影里显得陌生,温和的面具彻底撕碎,露出底下的狰狞。他身后的两个保镖己经冲了上来,黑西装的袖口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烟儿抓起身边的画框砸过去,木质边框撞在保镖的额角,发出沉闷的响声。她趁机爬上窗台,天窗的铁插销被她用力拔开,夜风裹挟着寒意灌进来,吹得她头发乱飞。
楼下的风铃突然剧烈作响,像是在发出警报。烟儿低头往下看,街对面的黑色宾利正缓缓启动,车窗里的人影模糊不清,却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像毒蛇吐着信子,死死锁定着她。
白磊来了。
“抓住她!”管家的吼声在阁楼里回荡。
烟儿闭了闭眼,抱着帆布包纵身跳出天窗。老旧的排水管在她体重下发出呻吟,锈迹斑斑的铁管划破掌心,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像串破碎的红玛瑙。她落地时踉跄了几步,腕间的旧玉镯突然发出清脆的响声,一道新的裂痕顺着旧伤蔓延开,像条张开的嘴。
玉碎了。
这个念头刚闪过,她就被追来的保镖按住。帆布包被狠狠扯走,红盒子掉在地上,锁扣崩开,里面的日记本滑出来,纸页在风里哗哗作响,像谁在急促地诉说。
“找到了!”保镖举起日记本,声音里带着兴奋。
烟儿挣扎着抬头,看见白磊站在画廊门口,指间夹着支雪茄,火光在暮色里明明灭灭。他的目光落在那本翻开的日记上,嘴角勾起抹冰冷的笑,像猎人终于抓住了狡猾的猎物。
“带她回老宅。”白磊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反抗的威严,“把东西收好,别弄坏了。”
被塞进车里时,烟儿看见管家捡起地上的玉镯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锦盒。那些碎玉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像母亲和淑敏阿姨没流完的眼泪,也像她们用生命守护的真相,终于在这一刻,碎得彻底。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画廊的灯火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个模糊的光点,像颗即将熄灭的星。烟儿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掌心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腕间空荡荡的,那道浅浅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像条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想起白江澜在老院子里说的话:“我们不能让她们白死。”
可现在,她连她们留下的最后念想,都没能守住。
老宅的西厢房亮着灯。烟儿被推进去时,看见白江澜被绑在画架上,嘴角的血迹己经干涸,脸色苍白得像纸。他面前的画架上,摆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淑敏阿姨穿着蓝布衫,站在石榴树下,笑得露出虎牙,身边的沈曼青正往她嘴里塞石榴,红汁顺着指尖往下滴。
“你们来了。”白江澜抬起头,看见烟儿时,眼里闪过丝慌乱,随即被决绝取代,“别以为拿到日记就赢了,我妈留的后手,不止这一个。”
白磊走进来,将日记本扔在画架上。纸页散开,露出沈曼青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他挪用公款的日期和数额,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像刻在耻辱柱上的罪证。
“是吗?”他拿起那枚玉柄钥匙,在指尖转着圈,“比如琴键底下的暗格?还是银行保险柜的密码?”
白江澜的瞳孔骤然收缩。
烟儿的心沉到了谷底。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她们所有的挣扎,在他眼里都像场可笑的闹剧。
白磊走到烟儿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画架上的照片。“你妈当年要是识相点,把账本交出来,也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他的指尖用力,捏得她下颌生疼,“你和你妈一样,蠢得无可救药。”
烟儿死死咬着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她看着白磊眼底的残忍,突然明白了母亲日记里没写完的那句话,“他眼里没有光,只有算计,像口深不见底的井,掉进去就再也爬不上来。”
西厢房的门被关上,沉重的锁舌落下,发出沉闷的响声。烟儿和白江澜被单独留在屋里,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那本翻开的日记上,也落在两人沉默的脸上。
“对不起。”烟儿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日记本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我没保护好它。”
白江澜摇摇头,挣扎着挪动被绑的手腕,指腹蹭过她的手背,带着粗糙的温度。“玉碎见真章,”他轻声说,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亮上,那里的光干净得像母亲的琴声,“她们做到了。”
烟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月光正透过窗纸的破洞,在日记上投下片清辉。被晕开的墨迹底下,隐约露出行更深的字迹,像是用特殊的墨水写的,只有在月光下才能显现,
“玉镯内侧,刻着保险柜的密码。”
原来母亲说的“玉碎见真章”,不是指玉碎了真相会暴露,而是指玉碎之后,藏在裂痕里的秘密,才能被看见。
烟儿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腕,那里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浅淡的光,像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线。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泪更多,却带着种奇异的安心。
她们没有输。
白磊以为拿到了日记就赢了,却不知道,真正的证据,藏在那些被他丢弃的玉镯碎片里,藏在母亲和淑敏阿姨用生命设下的最后一着棋里。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透过天窗洒进西厢房,照亮了日记本上的字迹,也照亮了两人眼底重新燃起的光。就像很多年前,沈曼青站在阁楼的天窗下说的那样:“只要月亮还在,光就不会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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