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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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绳索

 

周三的风裹着沙砾,打在看守所的铁网上沙沙作响。烟儿把藏蓝色旗袍的开衩缝到膝盖,红绳系在手腕上,玉碎贴着虎口,那里是发力点,万一出事,这枚带棱的碎片能当武器。

“探视时间十五分钟。”狱警的声音像铁门一样冷硬,搜身时摸到她旗袍内衬的硬纸板,“这是什么?”

“沈曼青的乐谱,想给白先生看看。”烟儿的声音平稳,指尖在硬纸板下轻轻一按,那里藏着微型录音器,是李警官给的,比指甲盖还小。

会见室的玻璃擦得太亮,白磊的脸在对面映得有些失真。他瘦了,两颊凹陷,头发却梳得整齐,囚服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像在赴一场体面的宴。

“藏蓝显白。”他先开了口,目光扫过她的旗袍,“淑敏以前也爱穿这个颜色,说衬得她眼睛亮。”

烟儿没接话,将乐谱推过去。硬纸板在玻璃上划出轻响,她注意到白磊的手指在桌下蜷了蜷,那是暗号,他在等信使。

“《月光》的谱子。”她翻开乐谱,指尖点在某个音符上,那里被她用针扎了个小孔,“沈阿姨说,这里该慢半拍,像月光淌过水面。”

白磊的视线落在小孔上,瞳孔微缩。烟儿知道他看懂了,那是“信使在左”的意思,她今早故意绕到看守所左侧,果然看见六指清洁工在墙角抽烟,袖口沾着报纸的油墨。

“老了,记不清了。”白磊的手指敲着桌面,节奏和上次在画廊一样,缓慢得像在数命,“倒是记得你小时候偷穿淑敏的旗袍,摔在石榴树下,膝盖破了还嘴硬说不疼。”

烟儿的指尖在乐谱上顿了顿。那道疤现在还在,藏在旗袍下摆下,像条沉睡的虫。她忽然笑了,笑声透过玻璃传过去,带着点脆意:“疼啊,只是知道哭也没用。”

白磊的敲桌声停了。他看着烟儿,眼神里第一次没有了阴鸷,只有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东西:“你和她们太像了,太犟。犟的人,命都苦。”

“苦才活得扎实。”烟儿合上乐谱,硬纸板的边角硌着掌心,“不像有些人,活了一辈子,躲在笼子里不敢出来。”

这句话像针,扎得白磊猛地抬头。他刚要开口,会见室的门被推开,六指清洁工端着茶水进来,托盘在烟儿手边放定时,小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那里有张卷成细条的纸,被他藏在指甲缝里。

烟儿的手指蜷了蜷,将纸条拢进掌心。触感粗糙,像砂纸,大概率是淑敏日记的残页。

“该走了。”狱警的声音适时响起。

白磊突然探身,额头抵着玻璃,声音压得极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日记里有沈志国的死因,也有曼青的……你最好别查。”

烟儿站起身,红绳在手腕上晃出细碎的影。她没回头,只是对着玻璃里的倒影理了理旗袍领口:“我妈说,绳结系紧了,就不会散。”

走出看守所时,沙砾还在打脸。烟儿把纸条塞进鞋底,那里垫着块厚布,刚好遮住硬物的轮廓。六指清洁工在墙角倒垃圾,看见她时,小指微微勾了勾,那是“今晚码头见”的信号。

她没回应,径首走向公交站。阳光落在藏蓝色的旗袍上,像泼了层金,红绳系着的玉碎在袖口闪了闪,像颗不肯黯淡的星。

医院的消毒水味里,白江澜正对着阳光看那根红绳。烟儿推门进来时,他立刻将手藏到被子里,耳尖红得像石榴花。

“手怎么了?”她明知故问,坐到床边帮他调整输液管。

“没、没什么。”他的指尖在被子里绞着红绳,“李警官说,你见到白磊了?”

烟儿把鞋底的纸条抽出来,展开时,泛黄的纸页上果然是淑敏的字迹,娟秀却有力:“志国说,白磊手里有曼青父亲的罪证,用它逼曼青嫁给他……”后面的字被撕掉了,只剩半行“码头仓库,第三排木箱……”

“他想引我们去码头。”白江澜的声音沉下来,“沈志远的人肯定在那设了埋伏。”

“我知道。”烟儿将纸条凑近灯光,纸页边缘有烧焦的痕迹,像被火燎过,“但这里有我们要的东西,沈曼青父亲的罪证,或许也是白磊最大的软肋。”

白江澜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跳快了半拍:“我跟你去。”

“你的伤……”

“死不了。”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左肩的绷带立刻渗出点红,“我说过,要一起面对。”

烟儿看着他倔强的侧脸,忽然想起小时候。他被高年级的孩子欺负,她举着根石榴枝冲上去,两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却在夕阳里笑得像傻子。有些东西,从那时起就没变过。

“好。”她帮他系好衬衫的扣子,指尖在他锁骨处顿了顿,那里的皮肤还泛着青,“但得听我的。”

深夜的码头像头沉默的巨兽。吊塔的阴影投在地上,像无数只伸展的手,要将人拖进深渊。烟儿穿着藏蓝旗袍,白江澜披着件黑色风衣,两人沿着仓库的墙根走,脚步声被海浪吞没。

第三排木箱果然有动静。最上面的箱子虚掩着,缝隙里透出点微光,像只窥视的眼。

“你守在外围,我进去。”烟儿按住白江澜的肩,红绳在他手腕上勒出浅痕,“记住信号,三长两短。”

白江澜没说话,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他的伤还没好,动作不便,知道此刻争执是浪费时间,只能用眼神告诉她:我等你。

烟儿深吸一口气,推开木箱盖。里面果然放着个铁盒,锁是老式的铜锁,像母亲首饰盒上的那个。她刚要伸手去拿,身后突然传来响动,是沈志远的声音,带着狞笑:“终于等到你了。”

仓库的灯“唰”地亮起,十几个黑影从暗处涌出来,手里都握着钢管。沈志远站在最前面,下巴的疤在灯光下泛着油光:“把铁盒交出来,我让你给白江澜收尸。”

烟儿握紧手里的玉碎,掌心被硌得生疼,却奇异地冷静。她知道白江澜就在附近,知道李警官的人己经包围了仓库,现在要做的,是拖延时间。

“盒子里是什么?”她故意问,脚步缓缓后退,后背抵住冰冷的木箱。

“是你妈不敢说的秘密!”沈志远一步步逼近,“淑敏早就知道我哥是被白磊杀的,却帮着沈曼青隐瞒,就因为沈曼青答应给她好处!”

烟儿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下。不可能,母亲不是那样的人。但沈志远的表情太真切,让她不得不怀疑,日记里被撕掉的部分,是不是就写着这个?

就在她分神的瞬间,沈志远突然挥拳打来。烟儿侧身躲开,玉碎却在混乱中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她下意识去捡,手腕却被死死抓住,是六指清洁工,他不知何时混在人群里,小指像根多余的蛇,缠得她动弹不得。

“白先生说了,留活口。”六指的声音嘶哑,另一只手举起钢管,就要砸向她的腿。

千钧一发之际,仓库的后门突然炸开,白江澜举着根撬棍冲进来,左肩的绷带己经被血浸透,却依旧像头愤怒的狼:“放开她!”

混乱中,烟儿趁机踹开六指,抓起地上的铁盒就跑。沈志远的人追上来时,她突然想起母亲教她的盘扣结,最复杂的那种,能瞬间勒紧。她解下手腕的红绳,对着追来的人甩出,绳结不偏不倚套住他的脚踝,那人踉跄着摔倒,撞翻了身后的油桶。

汽油瞬间蔓延开来,刺鼻的气味里,不知谁碰倒了烟头。“轰”的一声,火焰冲天而起,将仓库的顶棚烧得噼啪作响。

“快走!”白江澜拽着烟儿冲出火海,铁盒在她怀里烫得像块烙铁。

身后传来沈志远的惨叫,还有警笛的尖啸。烟儿回头时,看见火光里,六指清洁工正往仓库深处跑,手里紧紧攥着张纸,像要把它吞进肚子里。

“他手里有东西!”她喊道。

白江澜却死死按住她:“来不及了!保命要紧!”

消防车的水柱浇灭最后一丝火星时,天边己经泛白。烟儿坐在救护车里,看着白江澜被包扎的左肩,铁盒放在两人中间,还带着烟火的温度。

“盒子还没开。”他轻声说,指尖划过烧焦的锁扣。

烟儿摇摇头,将铁盒抱在怀里。她突然不想知道里面是什么了,母亲和沈曼青的秘密,淑敏阿姨的苦衷,或许都该随着这场火烟消云散。重要的不是过去有多暗,而是此刻握着的手有多暖。

“回去再开。”她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火味,“我累了。”

白江澜没再追问,只是用没受伤的手搂住她。红绳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缠了三圈,像个牢不可破的结。

远处的海面上,第一缕阳光正刺破云层,照亮了被烟火熏黑的码头,也照亮了铁盒上那个小小的凹痕,是烟儿刚才攥紧时,玉碎硌出的印,像道勋章,刻在劫后余生的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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