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廊的木门被重新锁好时，晨光正刺破雨雾，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李警官带着白磊离开后，留下的警员正在收拾狼藉，被撞翻的画架、撕碎的画布、断裂的琴腿，还有散落一地的龙形玉佩碎片，像场破碎的梦。
烟儿蹲在沈曼青的琴前，指尖抚过断裂的琴腿，那里的木纹里还沾着点暗红，是白磊被钥匙刺伤时溅上的血。“还能修吗？”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琴里沉睡的魂。
白江澜拿着工具箱走过来，他的额角在打斗时被撞出块淤青，却依旧专注地检查着琴身：“能。只是琴音可能会变，像人受了伤，嗓子总会哑几分。”他顿了顿，将卷好的录音带放在琴箱上，红色的绸带格外刺眼，“先处理这个吧。”
录音机是从阁楼找出来的，老式的卡带机，外壳己经掉了漆，却还能转动。烟儿将录音带放进去时，指尖抖得厉害，金属轴转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画廊里回荡，像倒计时的秒针。
“要听吗？”白江澜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指缝渗进来，“如果……如果里面的内容太可怕……”
“要听。”烟儿深吸一口气，按下播放键，“我妈和沈阿姨用命护着的东西，我们没资格逃避。”
电流声滋滋响了几秒后，传来沈曼青的声音，比记忆里苍老些，却依旧带着清润的质感，像浸在水里的玉石：
“澜儿，当你听到这盘录音时，妈应该己经不在了。有些事，妈瞒了你一辈子，不是故意的，是怕你承受不住……”
烟儿的心跳骤然加速，下意识地攥紧了白江澜的手。
“你总问我，为什么从不提你父亲的好。不是妈记仇，是有些伤害，像琴上的裂痕，补得再好，也会在阴雨天隐隐作痛……”沈曼青的声音顿了顿，夹杂着几声咳嗽，“白磊挪用公款的事，我早就知道。但真正让我决心离开他的，不是这个。”
白江澜的呼吸屏住了，工具箱从膝头滑落，金属扳手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却没打断录音里的声音。
“1990年那个雪夜，你发着高烧，我抱着你去医院，路上撞见白磊和……和淑敏的丈夫在一起。他们在交易，用一批假古董换了笔黑钱，就在城郊的废弃工厂……”
烟儿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淑敏的丈夫？那个据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车祸去世的男人？
“我躲在雪堆后面，听见白磊说，这批货要是出了问题，就让淑敏的丈夫顶罪……”沈曼青的声音开始发颤，“后来那男人果然‘车祸身亡’，我知道是白磊做的手脚。淑敏那时候刚怀了烟儿，我没敢告诉她真相，怕她撑不住……”
录音带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像是被泪水打湿过。
“我把证据藏在《睡莲》的画框里，用特殊的颜料盖着，只有在紫外线下才能显形……白磊知道我藏了东西，却不知道具体在哪。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掐我、锁我，都是为了逼我说出证据的下落……”
烟儿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哭出声。原来沈曼青承受的，远比她们知道的更多。
“澜儿，妈对不起你，让你活在这样的家里……”沈曼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但妈不后悔。淑敏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我不能让她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更不能让烟儿生下来就没了爹……”
录音的最后，是段模糊的对话，像是沈曼青在和谁争吵：
“……你不能动烟儿！她是无辜的！”
“无辜？她爹欠我的，就得她来还！”
“白磊！你敢碰她试试！我就把你和他交易的证据交给警方！”
“你以为我不敢？沈曼青，你别忘了，你儿子还在我手里……”
对话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录音机自动停止时，画廊里死一般寂静。晨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烟儿腕间的金镶玉镯泛着冷光，与白江澜掌心的薄茧轻轻相触，像两个被真相烫到的灵魂。
“淑敏阿姨的丈夫……”烟儿的声音带着颤抖，“是被白磊害死的？”
白江澜的脸色惨白，他想起小时候总觉得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带着种说不出的复杂，原来那不是错觉，白磊是在忌惮，忌惮他可能知道真相，忌惮沈曼青会把一切告诉儿子。
“《睡莲》的画框……”他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向警局恒温库的方向，“我们必须去取画！”
烟儿紧随其后，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白磊被抓时说的“录音带是魔鬼的诅咒”，难道指的就是这个？他怕的不是挪用公款的罪名，而是当年杀害淑敏丈夫的真相？
两人赶到警局时，李警官正在查看从白磊身上搜出的物品，除了半枚龙形玉佩，还有张泛黄的照片，是淑敏的丈夫和白磊站在废弃工厂前的合影，背后写着“交易成功，永绝后患”。
“我们刚查到，淑敏的丈夫根本不是死于车祸，是被人用钝器击打头部后，伪装成的事故现场。”李警官的脸色凝重，“而负责那起案子的交警，三年前因受贿被开除，现在下落不明。”
“《睡莲》呢？”白江澜急问道。
“在恒温库，我让人去取。”李警官按下内线电话，却在听到对方的回复后，脸色骤变，“恒温库的门被撬了！《睡莲》不见了！”
烟儿只觉得天旋地转，扶着墙才勉强站稳。白磊明明被关在看守所，怎么可能派人偷走画？除非……
“是他的内应！”她的声音带着绝望，“那个在警局的内应！”
白江澜的目光落在李警官手里的照片上，照片里淑敏的丈夫穿着件深蓝色的工装，胸前别着个徽章，上面的图案很特别，像只展开翅膀的鸟。“这个徽章……”他忽然想起什么，“我在白磊的书房见过！是个旧打火机，上面也有这个图案！”
李警官的眼睛亮了：“那是‘飞鸟帮’的标志！当年城郊的走私团伙，早就被打散了，没想到白磊还和他们有联系！”
就在这时，看守所传来消息，白磊在押往监狱的途中，被一伙蒙面人劫走，押送的警员重伤昏迷，现场只留下半枚龙形玉佩，与之前找到的刚好拼成完整的一块。
“他果然有后手。”白江澜的声音冷得像冰，“他故意被抓，就是为了让内应趁机偷走《睡莲》，同时借‘飞鸟帮’的手劫狱。”
烟儿看着窗外再次阴沉下来的天空，心里的寒意越来越浓。白磊布的局，远比她们想象的更深。他不仅要掩盖杀害淑敏丈夫的真相，还要……
“他要杀我们灭口。”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睡莲》里的证据，不仅能定他的罪，还能牵扯出整个‘飞鸟帮’，他们不会让我们活着把证据交出去的。”
李警官立刻安排警员保护她们，却被白江澜拒绝了。“没用的。”他望着窗外盘旋的乌鸦，眼神锐利如鹰，“他想引我们去一个地方。”
“哪里？”
“废弃工厂。”白江澜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所有的秘密都从那里开始，也一定会在那里结束。”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卷录音带，红色的绸带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我们必须去。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淑敏阿姨，为了那个枉死的男人，为了所有被他伤害过的人。”
烟儿看着他眼底的决绝，忽然想起沈曼青在录音里说的话：“有些债，躲是躲不掉的。”她握紧他的手，腕间的金镶玉镯与他掌心的伤疤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在为即将到来的决战，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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