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刺眼,照得白磊花白的头发像团枯草。他坐在特制的铁椅上,手腕和脚踝都被固定着,却依旧挺首脊背,眼神浑浊却透着股不肯屈服的执拗,像株在石缝里顽固生长的老藤。
李警官将一叠照片推到他面前,最上面那张是沈曼青年轻时的肖像,穿月白旗袍,站在画廊的天窗下,眉眼间带着清浅的笑意。“白先生,说说吧。1998年3月15日,你和沈曼青在书房发生了什么?”
白磊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忽然笑了,笑声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曼青啊……她最爱穿月白旗袍,说衬得她皮肤白。”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古怪,像在弹一首没人听过的曲子,“你们知道吗?她弹钢琴的时候,指尖会泛粉,像沾了桃花瓣的露水。”
“我们在问你账本的事!”旁边的年轻警员忍不住提高声音,照片底下压着的正是那本记录着挪用公款的日记,纸页边缘己经被翻得起了毛。
白磊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往下说:“她还喜欢茉莉,说那花香不张扬,像藏在心里的话。我在老宅的花园里种了一墙茉莉,每年夏天开得像雪一样……”他忽然顿住,眼神变得迷茫,喃喃自语,“雪?那年冬天雪下得真大啊,淑敏跪在雪地里,膝盖都冻紫了,就为了求我放过烟儿那丫头……”
李警官皱紧眉头。这己经是第七次审讯了,白磊永远这样,绕来绕去,说些无关痛痒的陈年旧事,对关键问题要么装聋作哑,要么突然陷入疯癫的呓语。他知道白磊在拖延时间,或许是在等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守住最后一点尊严。
“白磊!”李警官猛地拍了下桌子,文件袋被震得滑落,里面的银行流水撒了一地,“沈曼青的死因!你到底有没有动手!”
白磊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一颤,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随即又被迷茫覆盖。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节上还留着常年握雪茄的黄渍:“我的手……以前能稳稳地托着香槟杯,曼青总笑我拿画笔的姿势不对……”他忽然抬起头,眼神锐利得像把生锈的刀,“你们没证据。那本日记是假的,是沈曼青故意写给你们看的!”
烟儿和白江澜坐在观察室里,隔着单向玻璃看着里面的情形。烟儿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月白色旗袍的盘扣被她捏得发烫。“他在撒谎。”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日记里的日期和银行流水完全对得上,他就是不想承认!”
白江澜的目光落在白磊颤抖的手指上。那双手曾无数次抚摸过母亲的旗袍,也曾在深夜掐住母亲的手腕,留下青紫色的瘀伤。“他不是不想承认,”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种沉痛的了然,“他是不敢面对。”
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李警官走了进来,脸色凝重:“他的律师申请精神鉴定,说他有严重的臆想症。如果鉴定通过,很可能会影响判决。”
“臆想症?”烟儿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分明是装的!他就是想逃脱制裁!”
白江澜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他看着玻璃那头的白磊,老人正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时而哭时而笑,像个迷失在回忆里的孩子。“他在等。”白江澜的声音很沉,“等我们放松警惕,等某个他以为能翻盘的机会。”
“那我们怎么办?”烟儿的眼眶红了,那些被折磨的夜晚,母亲临终的眼神,像潮水般涌上来,“难道就让他这样蒙混过关?”
“不会的。”白江澜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金镶玉镯上,裂痕处的金线在灯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我妈说过,玉碎了,光才会进来。他藏得再深,也总有见光的那天。”
三天后,精神鉴定结果出来了,白磊患有间歇性精神障碍,作案时可能处于意识模糊状态。消息传来时,烟儿正在整理母亲的旗袍样稿,剪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米白色的布料上划出道长长的口子,像道无法愈合的伤。
“我去找他!”她抓起包就往外跑,白江澜追出去时,她己经拦了辆出租车,车窗里映出她通红的眼眶,“我要让他知道,我妈和沈阿姨不是白死的!”
看守所的会见室冰冷得像冰窖。烟儿坐在白磊对面,看着他被狱警搀扶着坐下,嘴角挂着痴傻的笑,眼神涣散得像蒙了层雾。“白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冰裂石的力量,“你还记得这个吗?”
她摘下腕间的金镶玉镯,推到他面前。裂痕处的金线在惨白的灯光下泛着冷光,像道无声的指控。
白磊的目光落在玉镯上,痴傻的笑容渐渐凝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圈圈涟漪。“玉……碎了……”他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想去碰,却又猛地缩回,像被烫到一般。
“是碎了。”烟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但碎玉里的光,你藏不住。沈阿姨琴键下的账本,我妈临终前的录音,还有你当年给淑敏阿姨转账的记录……我们都找到了。”
白磊的身体猛地一震,涣散的眼神瞬间聚焦,死死盯着烟儿,像头被揭穿伪装的困兽。“你……”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以为装疯卖傻就能躲过去?”烟儿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的泪水终于掉下来,砸在玉镯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我妈说过,盘扣可以解开,但风骨不能散。我妈和沈阿姨用命守住的东西,我不会让它烂在泥里!”
白磊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看着烟儿转身离去的背影,月白色的旗袍在门口的光影里划出一道弧线,像沈曼青年轻时转身的模样,清冷又决绝。
会见室的门关上的瞬间,白磊突然瘫倒在椅子上,捂着脸发出压抑的哭声,像个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孩子。狱警愣住了,在他印象里,这个总是装疯卖傻的老人,从未如此失态过。
烟儿走出看守所时,阳光正好。白江澜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手里拿着支刚开的茉莉,看见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都结束了。”他轻声说,将花递给她。
烟儿接过茉莉,花香清冽,像母亲和沈阿姨身上的味道。她看着白江澜掌心的伤疤,那是为了护她留下的印记,忽然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嗯,都结束了。”她的声音带着释然的轻颤,却充满了力量。
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云卷云舒,像幅刚刚展开的画卷。那些藏在玉碎里的秘密,那些浸在血泪里的过往,终于在这一刻,随着白磊压抑的哭声,化作了天边的流云,消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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